黎莘见陆轲果然经不起吹捧,垂眸低笑一下就悦然道;“丰城中私塾门槛高,使得有许多权贵家的孩子挤不进私塾读书。所以我便打算借您在城中的威望,去将那些壮志难舒的老先生寻来,前去那些权贵家做一对一的家教。”
“家教”这一词对于陆轲来说有些新鲜,但他推敲之后,还是能够大概理解黎莘的意思。
陆轲稍作思量,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说将我们送去做家教?你就这样甘心让我们做跳板?”
“跳板也好,助力也罢。我真心想让所有的先生有书可教,也真心希望所有的孩童,无论贵贱都有书读。”黎莘笑着摇头,“不过,我倒是确实有一个要求。”
陆轲心说果然黎莘没有这么好心肠,便斜眼道“你想做什么?”
黎莘要的是通过这些先生把控丰城上层命脉,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将他们散养一般放出去。
要一个一个将这些当地先生尽数掌控,实在是要花费一些精力。
但若是能让他们的相熟之人将他们掌控,再通过拿捏这个领头人拴住他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黎莘莞尔“我要的不过两件事,其一,便是那些先生得在学堂中接受培训,将他们进修专精之外的学问补强;其二,便是这些先生需要定时同您做周报,而您则需要与我签订契约,以做到时常保持联系。”
这条件听得陆轲有些犹豫,他问“虽说此事若成老身的确功成名就,但若是横遭意外,那老身可是半点好处都讨不到。不但如此,这一纸契约,还会彻底让老身被束缚在你身侧。黎莘,你这算盘打得好哇。”
黎莘没想到陆轲竟然会想得这么细致,便缓声道“这件事上,陆先生可以不用担心,进一步您可以坐拥名利,退一步您可以□□现状。而且若是事成,除了那些外界的名利,我还可以让您升到更高的位置,任职学堂内的掌事先生。”
画完饼,自然是进一步的鼓动。
黎莘见陆轲动摇,便补充道“您想,若是家教一事真的能成,那您就是丰城内所有先生的统领者,这不等于是牵动了整个丰城的教育事业?”
陆轲虽然年过六旬却是满腔热血,听了黎莘的话可谓是动容得不行。
他回想刚才自己的言之凿凿,欲言又止地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却听黎莘又开口道“不过要您独自开展这番事业着实有些困难,我没有陆先生这样过人的才能,只能为您提供一笔流动资金以备不时之需。您看,这样可以吗?”
陆轲被黎莘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动摇之余,也又一次感叹黎莘这舌灿莲花的能力好生可怕。
此时此刻,纵使陆轲心知这事情难度极大,也还是忍不住诱惑答应了下来“行,等年后老身再帮你去张罗。”
黎莘欣然点头,转身又十分客气地将陆轲一路送出了学堂。
年前最后的一桩事了却了,黎莘感觉肩上也轻了几分。
回头望见下了课的先生道着“新年快乐”,从学堂中走出,黎莘也蓦然有了新年将至的感觉。
送走了最后一位先生,黎莘将学堂大门紧锁。转眼望见染上夜色的天幕落下雪瓣,黎莘不禁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狐裘极暖,即便脸上是凉得刺疼,但身上却未感瑟缩。她回想到沈迟白两次为她披上狐裘的样子,竟意外地感觉到心中流过一些暖意。
黎莘再次回望了一眼合上了大门的学堂,似乎是为今年的事业画上一个句号,随后才转身走回小区。
在那之后,黎莘算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她连着闷头睡了几天补充精力,才开始着手准备起了去沈迟白家中赴宴的事。
虽说沈迟白称父母双亡,但既然是去别人家拜访,多少是要准备一些礼物上门的。
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从来沈迟白给黎莘送东西,黎莘倒是一次都没有为沈迟白准备过什么。
思索了两天,黎莘决定带着一点私心,将沈迟白试穿过的那套西装,合着一些她亲自制作的点心,打包带去送给沈迟白做礼物。
几天的假期对于忙了小半年的黎莘来说,实在是太短了。以至于她一想到要面对沈迟白,竟然是萌生了一些微妙的抵触感。
她倒并不是讨厌见到沈迟白,只是在那天之后,她似乎对与沈迟白之间的交际,有了一些少有的惶恐。
不过既然是做好了约定,黎莘也并不是什么会临时爽约的人。
到了当天,黎莘还是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带着黎响打包了一些像样的现代保健品,从酒窖中拿了一瓶红酒,然后才带着先前就准备好的礼物,跟着韩柏一同前往了沈迟白所谓的新居。
马车停靠,黎莘就着搀扶下来。她一抬头,竟有些意外。
这处宅子就是她初来丰城时,从夜景中关注到的那处宅子。
只不过在那之后没几天,这宅子的灯火就不在夜里亮起了,也就使得黎莘无意间忽视了它的存在。
黎莘抬眸望着宅门上的“沈府”二字,稍一眯眸,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在走进宅子的过程中,黎莘问起引路的韩柏“韩侍卫,不知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来了丰城这段时间,竟然是从未见过。”
韩柏不将喜怒行于言表惯了,此时听到黎莘询问,只是稍作停顿便答道“回黎姑娘,属下不过是受公子的吩咐办事。至于这宅子的主人何时离开,属下的确不知。”
黎莘知道韩柏并不是办事不周到的人,相反,几次交集下来,黎莘更觉得他是因为事无巨细踏实肯干,才被沈迟白带在身边。
以至于当下这一回答,反倒让黎莘更倾向于,他是明白了黎莘的目的,才借口于此来推脱。
黎莘没有往深追问,只是在走进宅子的同时,仔细地环视了宅子一圈。
虽然黎莘来了丰城这么久,但是真要说起来,这样参观当地的豪门大宅,却还是头一次。
她带着些新鲜,将目光一一放在屋内的装修布置以及陈设摆件上。
宽阔的天井正中砌着一处四方花坛,正中还极其别致地安置了一小片活水小缸。
约莫是冬天太冷,也或许是为了不显出这宅子常有人居住,这小缸之中分明水还在,鱼却不见了踪影。
再往里走,途经过道之时,清一色经过设计的雕花檀木陈设,一直从正堂,摆到了后院小亭。
黎莘虽然并不了解家具的设计制作,但她还是能辨得出,这宅子中的物件,无一不是常年堆放在这处的。
黎莘奇怪,按照沈迟白的金贵讲究,纵使上一任住户的品味十分独到,他约莫也还是会带一些自己喜欢的物件住进来。
垂眸低笑之际,黎莘听见沈迟白的声音远远传来“黎姑娘,久违久违,新年快乐!”
黎莘抬眸时,眼底笑意还未褪去。今日出门前装扮上的粉黛,将这嫣然笑意勾勒得愈发温婉明媚。
沈迟白稍一凝神,发现黎莘果真是与着一身红裙格外相称。
黛红的长裙衬得黎莘本就皙白的肌肤愈发白净,被寒风擦过的面颊和耳廓染上了绯色,倒是让向来外强中干的黎莘多添几分韶华之年的我见犹怜。
黎莘今日将一头长发半挽起,缀上了雕花珠钗。
额前梳理过的碎发被穿堂风扫过,在黎莘的莹亮凤眸到纤长睫毛,皆是在沈迟白眼底一览无遗。
黎莘抬手挽起被吹乱的头发,冲沈迟白颔首道“沈公子,新年快乐。”
沈迟白点头投以笑意,抬手将黎莘引进正堂,自己则是慢了一步跟在黎莘身后。
在同行期间,沈迟白反复回味黎莘这笑意,恍然想起那日在学堂入学那天所想。
黎莘分明已是对他莞尔,对他的态度也逐渐转好,可为什么他心中却没有满足之感。
思量揣摩之间,沈迟白回想到了离宫之前,他的教养姑姑洛韶烟对他说的话。
“你鲜在我这边提及女子,”洛韶烟为沈迟白整理衣襟,声音温润轻缓,“若是在宫外能遇到知你懂你的良缘,倒也是件好事。”
沈迟白垂眸沉声“姑姑,不过几句提及,若是当做喜欢实在有些草率。”
洛韶烟仍是眉眼盈笑“你隐忍多年,少有这样说起某人某事时神色自在的时候。可此番出宫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
见沈迟白仍是蹙着眉不予认同,洛韶烟又道“你说她不以真面目相待,想让她如同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你。可你又何曾以真心相待?”
被洛韶烟一说,沈迟白有些语塞。他沉思着,又开口回答“本王虽不愿被她区别相待,却无所谓她真心与否。区区一睚眦必报的从商女子,还不足以本王动情。”
“是——”洛韶烟不以为然地附和着,在整理完沈迟白的着装后,又点点他的心口处,“是否动情,这里会告诉你答案。”
说着,洛韶烟将沈迟白送出了宫门,在临别前又含笑道“迟儿,你且记得。无论与谁交际,唯有以心换心才是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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