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初口中听闻黎莘苏醒的时候,沈迟白着实松了一口气。但无奈手头还有一些事情尚未解决,他只好让秦初先回医馆。
可当沈迟白赶到医馆时,却只看到端着药碗站在医馆当中的秦初。
秦初正手足无措,见沈迟白来连忙对他道“沈公子,黎姐姐不见了……”
贵客带来的病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转眼医馆已然是乱成一团。沈迟白询问了几个看护的女侍,随后确定了黎莘大概的离开方向。
沈迟白从医馆后巷一直往外走到街市上,他循着女侍指引的方向望过去,隐约回想到了那天在那一叠档案之中看到的信息。
“这方向,可是有一个屠家戏班?”沈迟白面色微沉,偏头问女侍道。
女侍稍有些意外,猜不到沈迟白冷不丁问这一句是为了什么,只好如实答道“是有这么一处地方……公子可是有什么思绪了?”
沈迟白沉默稍倾,对女侍应声道“在下知道黎姑娘去处了,多谢。”
按理说知道了黎莘去处应该是一件好事,可女侍却见沈迟白脸上不但没有流露出喜悦,反而比方才还要凝重得多。
沈迟白沉下面色的时候实在是有一些距离感,使得女侍站在沈迟白的身侧竟觉得沈迟白有一些吓人。
但没有沈迟白的吩咐她并不敢随意开口,更不敢随意离开。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沈迟白才开口拜托女侍前去将煎的汤药打包装瓶。
女侍如蒙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随即转身去将黎莘今日的汤药重新煎制打包,送上了沈迟白的马车。
沈迟白手中端着尚存温热的汤药,心中似乎并没有为能够找到黎莘收获几分欣喜,反而还有一份不悦在沉默之下发酵膨胀。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黎莘不顾身体还要前去相见。
一路上沈迟白尝试去思索,却发现越想思绪越乱。他不但没能理清思路,还平添烦闷。
最终,沈迟白思想斗争无果,只决定在此事之上一定要给黎莘一些颜色看。
“公子,到了。”
韩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终于打断了沈迟白的满面阴沉,也让同在马车中的秦初松了一口气。
秦初有听闻黎莘和黎响最近和这屠家戏班有所联络,但却不甚了解。今天听这沈迟白的分析,他后知后觉这确实是黎莘最有可能前来的地方。
只是秦初不确定沈迟白是否了解黎莘的安排,一路上不知道该从哪里跟沈迟白说起。又觉得按照黎莘的性子,如果真的想要跟沈迟白说,估计早便告诉他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就这样纠结了一路,秦初终于在韩柏的一声通报中得到解脱。
秦初长吁一口大气,心说罢了,他在这两人面左右都是没必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而正如秦初所想,他在黎莘和沈迟白的较量之下,果真是太稚嫩了。
沈迟白阔步走向戏班之后,整个戏班的氛围就变了。
在黎莘和沈迟白目光交汇之下,整个戏班中以秦初和黎响为首,完完全全陷入了沉默。
没人敢擅自开口,更没人敢在黎莘和沈迟白的对峙之中插上一脚。
一边秦初只是伸手怼了怼黎响,小声道“你怎么就让黎姐姐出来了?”
“我要是知道老姐身体还是这样,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她出来,”黎响一副哭笑不得的无奈模样,“你是真不知道,我刚才真是生不如死。”
秦初摇了摇头“知道在沈公子面前会生不如死,还不谨慎一些?”
黎响哑然,只能在和秦初对视一番后双双摇了摇头。
只见沈迟白让韩柏搬来一张木椅,而后与黎莘并肩而坐。
开口之前,沈迟白示意韩柏将温着的药壶摆在了两人之间的小桌之上。
“饮茶无益,黎姑娘还是注意随餐用药的比较好。”沈迟白悠然道,又作出一副惊觉的模样,“哦,还是说黎姑娘这是连餐食都没有吃?”
黎莘才从医馆醒来就赶到了这里,就连汤药都没来得及喝,更不用说是吃的东西了。
就连秦初都能理解的道理,沈迟白不可能不知道。
可偏偏此时沈迟白还有意强调,明眼人都能看出,沈迟白这是在故意为难。
黎莘心中想要回嘴,可无奈自己理亏,只好暂且任由沈迟白给她脸色看。
谁知沈迟白指指点点这汤药竟不满足,还侧眸打量了一番那柳楚玉“好俊俏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柳楚玉颔首,却直直回应着沈迟白的目光,丝毫不露怯“回沈公子的话,姓柳,名楚玉。”
沈迟白没有介绍过自己,但这柳楚玉竟然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他再次望向柳楚玉,心中觉得这柳楚玉真是个心思颇多的小妖精。
“楚玉,好名字。”沈迟白顿了一顿才开口,“倒是一块楚楚可怜的……好玉。”
柳楚玉面色不动,仍是垂眸低笑“沈公子过誉了,楚玉任是容貌和气宇都是比不上沈公子一半。”
沈迟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对黎莘道“黎姑娘倒是找了一个目光不错的……”
沈迟白话说了一半,只将这个柳楚玉的身份留给了黎莘解释。
但黎莘还没开口,就见柳楚玉又道“楚玉不过是有幸被黎姑娘相中罢了,还请沈公子莫要误会。”
“相中”二字听得黎莘后背一怵,更是听得沈迟白神色微滞。
沈迟白鼻哧一声,斜着柳楚玉有些轻蔑道“看来约莫是在下夸早了,黎姑娘何时竟会将这样不懂事的人带到身边呢?”
说着,沈迟白又伏在桌前,凑近黎莘,盯着她的双眸假意责怪道“真是不慎重。”
黎莘少有这样露怯的情况,可没想到被沈迟白盯着竟是不自觉偏开了视线。
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感,催着黎莘在当下做出一些解释。
她大概准备了一些说辞准备开口,却在瞥见一边的药壶时,咽下了嘴边的话,先将药壶打开一饮而尽。
将药喝完了之后的黎莘似乎有了几分底气,眼见着黎响和秦初只能远远看着她无法帮上忙,她只能率先对柳楚玉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沉声道“今天没你的事了,之后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让你们班主来通知你的。”
黎莘自觉这一番话不但打压了柳楚玉的气焰,又恰到好处控制好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妥帖了。
可在她遣散了戏班众人后,却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得这么简单。
远处的黎响见沈迟白架着二郎腿,悠闲地品着茶,以为已经没事了便凑上来。
可他还没开口,就被黎莘一个眼神扫去了戏班之外。
戏班转眼就只剩下黎莘和沈迟白二人。
纵使在别人的眼中,沈迟白还是满面漫不经心的笑意。但黎莘却能感觉到,沈迟白还在不高兴。
黎莘觉得自己此刻真的是对得起“直女”一说,明明能感觉到沈迟白的不悦,却不知道他为何不悦,更不知道从何去缓解这份不悦。
而让黎莘更为讶异的是,她竟然会因为沈迟白的不悦,而感觉不自在。
左右是寻不到办法,黎莘索性直接交代了她的计划。
寻俊男美女来销售新品这样的计划,对于别人来说可能还有些不切实际。可这事情从黎莘口中说出来,却似乎格外有说服力。
甚至让上一刻还想给黎莘一点颜色看看的沈迟白,下一刻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沈迟白看着黎莘认真的神色,不禁心想若是黎莘真的只是前来办正事,那这时候给他颜色无理取闹,岂不是反而让那心怀不轨的柳楚玉得了机会?
君子报仇都是十年不晚,他就算要找黎莘算账,也大可以等黎莘身体康复了之后再说。
沈迟白斟酌之下,决定先放一放这惩治黎莘的想法。
可刚才的话中不悦太过于明显,黎莘显然是已经听出了沈迟白的故意寻衅。
沈迟白回想到黎莘那一口将药壶饮尽的举措,开始隐隐觉得黎莘那是被他的言辞激怒了。
越是想,沈迟白越觉得后悔。
他方才是竟是对带病奔波的黎莘冷嘲热讽,还如此招摇地打断了她的安排。
正逢愁闷之际,沈迟白回想起临行前被以为研发人员交代,要将一个物件交给黎莘。
沈迟白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铜管模样的小东西,交给黎莘“黎姑娘若是得了空,便看一看这件东西吧。”
黎莘望见这小东西,一扫面上沉闷,心中有些欣喜。
这是他们之前准备尝试的口红,可因为绵羊油不够了便只好将计划搁置。
没想到,在沈迟白的羊脂膏到位之后的这几天,他们竟然连口红都研发了出来。
黎莘拔开管帽,拧出膏体之后在手背上试了色。
她对这个百搭的豆沙色显然十分满意,在嗅过了气味后便直接用手指沾上了颜色,迫不及待地试到了嘴上,想试试看使用的感受。
可惜这处没有镜子。
黎莘担心自己的想法会很片面,恰巧她不知该从哪里跟沈迟白开口,也恰好沈迟白的审美不算太差。
于是黎莘转头就问沈迟白“沈公子,这口脂的颜色可还好看?”
沈迟白闻声望过去,目光有些凝滞。
没了镜子涂口红难免会失手,而黎莘此时脸色并不好,则是更显得这口红的失误愈发显眼起来。
沈迟白一边心中感叹,竟然有人在病弱的状态下还能这样好看。一边又失笑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好看得有些溢了出来。”
话音刚落,黎莘和沈迟白都愣在了原地。
沈迟白垂首看着自己染上了口脂的拇指,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竟是动手擦过了黎莘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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