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观众席来讲,裁判台这里众人各司其职,安静到与四周格格不入。
两位裁判目不转睛盯着赛场,随时监视是否有犯规的情况。
记室在一旁奋笔疾书、笔下生风,将这盛会的情况记录下来。
钟离越坐得端正,多日繁忙的事物让他略显疲态。宫雨眠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红血丝。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颗小小的木球,时不时就会看到他因选手击出好球而动容。从他眼底透露出的狂热,甚至能让她感到,他对赛场的渴望。
宫雨眠转头看向赛场,八位好汉对峙在赛场上。一位选手扬起长长的毬杖,用偃月般的顶端挡住快速滚动的马球,大力挥杆。只见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马球传递到后方的队友手中。
非常漂亮的传球,为队友争取到一次射门机会。
那位选手带着自信的笑容,立刻变换奔跑走位,改为替同伴防守。
透过这个笑容,宫雨眠仿佛看到一身劲装的钟离越,带着豪迈的笑容手握缰绳驰骋于场内。他带球突破对手防线,娴熟地运球前行。
她后来听橘芝细说过,钟离越坠马后曾经有过一段不能接受现实的日子。
这个男人,有着很强的自尊。
他一直坚信自己能一直带着承渊国的队伍奋战到他老去。
他无法承认自己以后都无法参加赛事的事实。能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拖着疼痛的身躯前往马厩,看他最心爱的骏马追风。
然而,他最终狼狈倒地,在还未彻底恢复的背脊再次受到创伤。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没有看过任何比赛,也不愿听到任何和赛事相关的事情。
宫雨眠收回心思,把收集到的赛事信息记录详细到纸上。
她尊重钟离越这样的运动员,她要争分夺秒让台球现世。
令人沸腾的赛事会一连举办了五天,除去击鞠还有蹴鞠、角力。
宫雨眠跟了全程的比赛,从每个流程幕前幕后事无巨细,全部都记录参考。
连钟离越也为她的毅力感到意外。
赛事会正式结束,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宫雨眠前一夜特地嘱咐橘芝,今早不要叫她,她要睡个久违的懒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她才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把布老虎从被子里拿出来摆到枕头边,坐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呵欠。
这几天不仅早出晚归体力透支,脑力脑洞也在同时进行,着实有些疲累。
现在肚子叫不停,咕噜咕噜地提醒她该吃饭了,现在最先做得就是找点吃的祭祭她的五脏庙。
宫雨眠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被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叹了口气。影视剧里每天早上起来气质慵懒、发型整齐的模样都是骗人的!
就算再累,她也不能披头散发就出门。匆匆几下挽好头发,想先去打些水洗脸。
刚打开房间,就见橘芝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见她出来,橘芝立刻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迎上来。
“宫姐姐你醒了,水已经准备好啦,这里还有些饭菜。宫姐姐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漱?”
“哦,先洗脸吧。”宫雨眠感觉自己仿佛刚刚跑过万米比赛,整个人酸软无力,走路不想抬大腿,整个人懒洋洋的。
橘芝给盆里倒好净水,在一旁拿着干巾等候。
清凉的井水让她整个人机灵起来,瞬间精神饱满。
“这个水真舒服。”宫雨眠一边擦脸一边看着橘芝端进来的饭菜,问道“这个时间还有饭菜?”
“是王爷特地吩咐新做的,并且还说这个时间宫姐姐差不多要醒了。”
特地吩咐,宫雨眠耳朵里第一时间抓住的是这四个字。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还是温的。
想得很周到,预估的也很准。
“王爷今日没有外出吗?”
“王爷今日休沐,不曾外出,此刻正在棋室下棋。”
“休沐?”
橘芝笑着说“宫姐姐饭后直接到棋室去即可。”
宫雨眠总觉得这笑里隐藏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含义,笑眯眯的眼睛有点像狡猾的小狐狸。
“叫我去棋室?王爷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说让姐姐过去。”橘芝已然笑着。
宫雨眠双手抱胸,手指在手臂上轻点几下,一副思索模样。
“姐姐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笑得这么诡异。”
橘芝这下直接笑出了声,发出欢快的笑声,“我是在替宫姐姐开心,王爷最近事务繁忙,可对宫姐姐的关心也多了起来。之前是送物件,现在还担心你饿肚子。这在咱们王府里,可是少有的稀罕事。”
“别瞎想!”宫雨眠出声制止,避免后面橘芝说话的内容更加离谱。
可经橘芝这么一提醒,好像的确是这样?
宫雨眠喝掉碗里剩余的面汤,越想越觉得不对,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橘芝想的那个方向。
拥有注孤生潜能的体育狂人,哪里有闲心想那些方面的事,一定是为了赛事!
而她,宫雨眠,作为承渊国未来的台球之王,现在也没有精力想这些事。
在去棋室的路上,宫雨眠一直思考着台球比赛实况转播的问题,这的确有些难到她了。
不如一会咨询一下钟离越,作为这个时代的土著,他更了解这个时代有哪些解决方法。
她到棋室的时候,钟离越正在聚精会神解一盘围棋残局。棋盘上黑白两色交错排列,棋子几乎布满整个棋盘。
“你可会对弈?来看看这棋局如何。”
钟离越用眼神示意她坐到对面。
“我没有下过围棋,只会五子棋。”围棋太复杂,比起这个,她更喜欢现代娱乐棋盘游戏。
钟离越慢条斯理地把棋盘上的棋子按颜色一一放进棋笥,清空棋盘。
那双好看的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有点眼晕。每天都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古装美男和她交谈议事,谁受得了的!
宫雨眠以为他要和自己下一盘五子棋。
没想到他直接把棋笥放到棋盘上,把整个棋盘都推到了一旁,说道“那还是算了,五子棋先手必胜。”
这种说法她头一次听到,“我不擅长下棋,仅在消遣时和朋友来上两局。”
钟离越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你是不擅长需要脑力的事情?”
那双明眸黑目中带着些许涟漪,宫雨眠看懂了,这是在调侃她不想动脑子。
“我可太擅长了。”宫雨眠装作不懂他的调笑,说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教学员们发力和基础进球。看起来台球似是体力运动,实则不然,控制发力不过是基础。在职业球员的对战中,需要脑力与体力结合,不能一味进攻,否则给对手留有机会,便有几率输球了。”
“哦?细细道来。”
“台球同样讲究攻守兼备,需要考虑母球走位,在进球时就要考虑自己下一次进球的状况,看似在打眼前的这一颗球,实际也已考虑了后面的情况。同时,又要考虑,如果这球我进不了,我该如何设置障碍,让对方无从下手。您下围棋时,也会如此考虑吧。”
不过无心调侃一句,竟获得如此详细的解释。
“宫教练是唐国国手?”
“嗯。”宫雨眠鼻音上扬,“时常参与国际比赛,成绩还可以。”
这点不是她不谦虚,现代斯诺克现在依然是男性球员主导的世界,由于多种原因,女性球员占有劣势,成绩相对落后。而她可是能获邀与男选手同台竞技的世界级职业选手。
“失敬失敬,是我见识浅薄,还请宫教练不要责怪于我。”钟离越转了个身,伸长胳膊从另外的小方桌上端来一盘蜜饯放到宫雨眠面前的桌子上。“还请宫教练不烦劳苦,悉心指点。”
这好像是宫雨眠第一次听到钟离越自称“我”,还有这种开玩笑的语调。她感觉自己和钟离越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不少。至少,那一瞬间是这样。
宫雨眠没有笨到认为自己真的能和钟离越交朋友,她没有忘记钟离越的王爷身份,在这个时代,一切仍需小心为上。
“王爷您说笑了,我既然答应做台球教练,就必然会毫无保留,会将我在台球方面所学内容全部教于学员。”
“你就不怕青出于蓝,日后有人取代你,成为承渊国最强大的球员。”
“依靠限制他人让自己立于巅峰,那就是自己封住了自己的上限。”宫雨眠说得很认真,“敌强我更强,在无限进步的强者中,取得优胜,这才是我的追求。有对手才有危机感,不至于让自己在安逸中堕落。”
钟离越沉默片刻,收起说笑的表情,过了一会才开口“你真令我感到意外。”
此等胸襟,怕是很多赛事选手都不曾拥有。
“今天我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这五日忙于赛事会,可有收获?接下来作何打算。”
“关于组织台球赛事的具体流程,我已经整理成文本,明日便可以交给王爷过目。”
眼下,还是先咨询钟离越关于台球转播的事。
“有一个问题困扰我许久,我需要想您求教解决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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