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越的表情非常精彩。
在他的认知里,行礼是个人行为,跪拜、作揖、鞠躬。唯一需要双方接触的,就是新婚时的执手礼。
所以宫雨眠让他伸出右手时,他还以为这只是还礼动作。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伸出右手,和自己握在一起。
她的手很小,皮肤细腻,像上好的羊脂玉一样光滑无瑕。
见多识广、经历过大世面的越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这个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他恍惚想起,几个月前,在王府球室也有过这样的接触,当时好像也有些心跳加速。
今日竟然又出现这种感受,宫雨眠作为主动握手的人看起来神色如常,没有任何怪异。他怎么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这就是握手,人与人之间都可以用。初次见面、老友重复、商业会谈、领袖见面,不论性别年龄,都可以握手。”宫雨眠抽回手解释着。
然而钟离越还支棱着手愣在原地,有点呆愣地沉下目光,盯着他半张开的手掌。
“王爷?”
“啊?哦。”钟离越回身,迅速把手背到背后,“那岂不是在唐国也可以和帝王握手?”
“可以,王爷您真没事吗?”
宫雨眠打量着钟离越,目光含着关切,感觉钟离越好像有点紧张。
“无事,本王怎么会有事。”钟离越抓起小茶杯一口喝光,丝毫没有注意到杯中的茶水已经凉了。
宫雨眠悄悄撇了撇嘴,明明他对茶水要求很高,每次都要精尝细品,从不喝凉掉的茶。
他今天可真奇怪。
两人沉默无言,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两相对望。
除去他的母后,钟离越没有和任何女子如此长时间近距离相处过。这种无法描述的悸动,让他感觉整个人都无法静下心来。连带着房间的温度,也好像越来越高。
转头看看,两扇窗户大开,透过窗口能看到远处天空中漂浮的白云。
现在已入阳月,寒暑已过,没有道理这么热。
“你忙着吧。”还是换个地儿待吧,钟离越留下几个字,匆匆离开。
莫名其妙的,难道紧张会传染吗?
宫雨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感叹着。
这日,宫雨眠下课后,便看到一名侍卫在外等候,说张大人在会客室等她。
到了会客室,屋内只有张大人一人。
“宫教练请坐,坐下说。”
许是因为第二次见面,张大人面带微笑,和她随意寒暄几句。之前的压力小了很多,没有那么让她不适。
聊了几句就切入正题。
“宫教练,这几日我一直在初步了解台球,特意观察了球室中,打球人的水平,产生了一些想法。”
这几天,张大人只要有时间,就会钻到球室来,甚至还参观过赛事司的台球教室,也亲手拿起球杆打过几回。钟离越安排了一个球室教练,专程陪同。几天下来,倒也能和球室里的客人娱乐几杆。
“您请说。”
“想要推广一样赛事,重要的就是参与感,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能参与进来。有很多东西,也是多年来不断累积经验而进步。关于举办比赛,选手水平的问题,或许换个角度思考,便可开解宫教练心中的担忧。”
张大人接下来的一番话,令宫雨眠茅塞顿开。
她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式中,就是说她是职业选手,常年观看各种比赛,什么高水准的球员对手都遇到过。所以目前青川城学员的水平,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儿科。
但对于青川城居民,甚至整个承渊国的百姓来说。
台球是个新鲜东西,连她随机击打几下,都能让人产生极大的兴趣。
因为她和这里的人身份不同,经历不同,认知也不同。
就算真的把世界级选手搬到他们面前,大多数人也不过是看个热闹,觉得这人打球打得准,打哪儿都能进袋。并没有欣赏其中技巧的能力。
目前完全能举办娱乐赛,让更多人觉得这是一个容易参与的赛事,不会因为过高的门槛望而却步。把大多数人,挡在门外。
“此外,还有一些情况。宫教练可曾听过有小儿七岁可作诗,有些人是带着天赋出生的。宫教练现在烦心于培养高水平球员,却也忽略了,台球推广出去后,产生兴趣的人也越来越多,可作培养的人选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天赋异禀之人。”
“多谢张大人,我懂了,我会仔细思考计划。”
宫雨眠心中遮天蔽日的乌云被拨开,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有人经验丰富的人作为引导真是太好了,虽然钟离越也说遇到事情犹豫不定,可以找他商议。
可毕竟钟离越身处要职,很多事需要亲力而为。每日早出晚归,还要挤时间来上课、练球,已经很辛苦了。
自己也不能完全把他当成顾问。
“那我便放心了,我十分期待这项新运动,在将来能成为多国联合赛事的正式比赛。”张大人心里赞叹道,这个女娃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十分聪慧。也难免从来不关注女子的钟离越对她赞口不绝。
“对了,宫教练,可否给我一根球杆,我带回京城,好呈给圣上,说明解释一番。”
“没问题,您稍候片刻。”
宫雨眠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内心欣喜无比。呈给圣上,那就是交给承渊国皇帝。如果皇帝对这个东西感兴趣,那台球的推广就更加容易了。
钟离越也计划过这方面的事,并且已经提上日程。打算拟份折子递交给皇上,获得允许后,便动身去往京城,带上目前最优秀的赛事司选手和球桌详细展示。
现在张大人的到来,直接加速了这件事的进程,益处良多。
她打算直接把李真做桌球和球杆时的设计图、材料表交拿一份给张大人,顺便再把整理给学员们的学习教材,台球规则也带上一本。
“橘芝,橘芝!”宫雨眠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喊着橘芝。
“来了,宫姐姐怎么了?”橘芝正在房间里整理学习手册和学员档案。
“咱们那个学习资料和台球手册呢,快给我拿两本。还有那个李师傅特地准备的那几根上好檀木制成的球杆,放哪儿啦,我去拿一根。”
宫雨眠的声音里饱含着兴奋,连说话的尾音都变得清亮活泼起来。
“欸~我这就去取,球杆在储物间的架子上,最里面那一排。”橘芝答应着,去往房间墙角古朴的柏木亮格书架上翻找着,“姐姐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如果顺利,皇上很快就能见到球杆了。”
宫雨眠把制作精美的球杆拿在手中,用细绒布擦拭一番,装入特制的袋中。然后又单独拿了个布袋子,给里面装了一套球和巧克粉。
球桌带不走,这些小东西还是能先带过去给皇上开开眼的。
“真的?”橘芝眼前一亮,整个人笑盈盈的,“那姐姐你的目标就能更早些实现了,皇上一定会被台球吸引的。”
宫雨眠包好东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我先走了,回来再和你细说,以后有的忙啦。”
她快步回到会客厅,把球杆和袋子交给张大人,简单介绍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只要按照台球手册上的介绍和标注,在京城也能制造出球桌。
“还是宫教练细心,想得周到,如此便多谢了。”张大人站起身看似要离开。
“您要走了吗?”
“事情办完了,我今日便动身回京,早些将这些物品呈给圣上。”
“我送您。”
宫雨眠送着张大人一路下楼,已有马车在门口等候。
手下人将东西放入马车中,放下轿凳。
张大人上车前,回过身意味深长地说“宫教练,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车夫挥动马鞭,马车缓缓起步,逐渐向城门方向走去。
张大人的表情,有点让人在意,可转念一想,自己这几日也并没有引起张大人的不满,应该没得罪人。
很快这种心情就被喜悦代替,她嘴里哼着轻快的调子,慢步跑回办公室,大老远就能听到她踩地板的声音。
“橘芝,柳永思今天没来吗?”
“柳公子几日前告假外出,明日返回。”
“好,橘芝你通知下去,明日讲堂休课、球室歇业。要包括女子学员在内的所有正式学员下午一起到球室一楼大厅集合等待。”
橘芝两眼放光,“哇,宫姐姐,明天我们要干什么呀?”
“明天,我们要举办一场模拟比赛!”
比赛的雏形已经在她脑子里想的差不多,宫雨眠拿出纸张,在纸上一一列出详细步骤。
她决定明天在本次学员中,用抽签的形式抽取两名学员对战,一名学员做解说,其他学员暂时充当观众。
一是让学员们振奋精神,不要因为过久的机械式学习而松懈懒散下来。二是测试一下柳永思的练习成果。
自从那天她和钟离越提出转播比赛的事儿之后,就特地请了柳永思到球室来,专门给他找了一个视线较好的位置,设置好桌案,用来练习台球实况速写。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脑中想了很久的比赛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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