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鹂的身上带着一股浅淡的甜香,像是一股甜酒的味道。
她仰起脸,泪水从脸颊滑到下颌,最后落在了魏玠不知所措的手上。眼泪分明是凉的,却又仿佛带了灼人的热度,烫得他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他迅速而强硬地将紧攥他衣袖的手扒了下去。隔着衣衫触到她的那一刻,魏玠感受到了她在发抖。
“魏玠?”
紧随薛鹂而到的几个人停住了脚步,为首的是太尉之子夏侯信,其余几人无不出身名门望族,仗着权势嚣张跋扈,在洛阳的风评一向不好。
薛鹂听到夏侯信的声音,身子立刻一颤,泪盈盈地去望魏玠,又没敢再去碰他,只能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魏玠脸色沉着,到底没说出责怪的话,只是微微侧目看了眼晋青与晋炤。
两人顿时心虚地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毕竟二人方才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薛鹂,且任由她抓了他好一会儿也没有去将人拉开。
魏礼也震惊着没说出话来,瞪大眼瞧着泪眼朦胧的薛鹂,又看了看夏侯信等人。
“还没做什么就急着跑,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吗?”夏侯信语气轻佻,脸色却不大好。他瞧着一个美人迎面走来,看衣着也不是什么望族的千金,心中便有了几分痒意。谁知不等他出手,人就摔到了他怀里,恰好叫他扶住,一缕甜香钻入鼻间,勾得他骨头都发酥。不是蓄意勾引是什么,人都送到嘴边,哪有再临了反悔的道理,岂不是戏弄他吗?
薛鹂气愤地涨红了脸,连手指都在发抖,又惊又怕地看着他们。“不慎撞到了郎君,是我之错,已经赔过罪了,若郎君不满意,我可以再说千百次,还请郎君莫要污人清白。”
夏侯信身后的好友笑了起来,调侃道“你还是从了他吧,他可是太尉府的二公子,断不会亏待你。”
“要赔就拿你自己来赔,嘴上说说算什么。”夏侯信说着就朝她走了过来。
薛鹂的指甲掐着掌心,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靠近。正在此时,沉默已久的魏玠往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不用怕。”
他的语气从容沉稳,似乎还带了几分无奈,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足以消散薛鹂此刻所有的不安。
“魏玠,莫要多管闲事。”夏侯信脚步一滞,脸色随即变得阴沉。“与你什么干系,难不成你也看上她了?”
没等魏玠回答,魏礼没好气道“夏侯信,你方才没听见她唤我兄长表哥吗?”
魏玠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语气还算温和,没有因为夏侯信的挑衅而动怒。“只是个误会,夏侯公子何必强迫一介弱女子。”
夏侯信听到魏礼的话,脸色已经格外难看。他怎么知道这女子与魏氏有关系,若是如此还好端端来撩拨他做什么?想到此处,他恶狠狠地去看还在小声啜泣的薛鹂,心中又是一股无名火,然而又忍不住怀疑起来,莫非当真是不留心撞到了他?
想到此处,夏侯信自知理亏,又感到在友人面前失了脸面,不由地冷笑一声,说道“原是魏氏的人,难怪这般会装模作样,败兴。”
魏礼恼怒,正要出言理论,魏玠淡淡道“不必理他,我们回去吧。”
他转过身,看见薛鹂正委屈地咬着唇瓣,似乎要咬出血来才罢休,一双眼都哭得发红了。
魏玠不喜欢听到哭声,然而方才薛鹂躲在他背后的啜泣声很小,像极了一只幼兽在哼唧,竟也不算太令人心烦。他的目光扫过薛鹂的唇瓣,微蹙了下眉,说道“已经没事了。”
魏礼也安慰她“你方才叫我兄长表哥?那你便是二叔的表甥女了?”
薛鹂点了点头,似乎后知后觉想起方才的冒犯,又给魏玠赔罪。“大公子……方才,方才是我太害怕了,一时冲撞了你,对不住……多谢你不计前嫌,又帮了我一次。”
魏礼笑道“方才不是还叫表哥,怎得现在反而生分了?帮完便不认人了?”
“鹂娘不敢!”薛鹂忙否认,而后目光微怯地瞧了眼魏玠,说道“二位公子贵比云霞,鹂娘不敢高攀……方才是一时情急,还望莫要怪罪鹂娘才是。”
“不会,只是称谓罢了,谈不上冒犯。”魏玠面色温和,并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帮你是人之常情,无需谢我,早些回去吧。”
薛鹂算是看出来了,魏玠虽然看着待人疏离,实则性子有些温吞,她兴许还能再进一步。
她垂下眼,被泪水打湿的眼睫轻颤着,手指也紧紧攥着衣角。“那我还能唤大公子表哥吗?”
魏玠沉默了一下,她抬起脸看他,鼻尖都哭得发红,一副他说了不就能立刻哭出来的表情。
薛鹂听他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应道“可以。”
魏礼看指了指自己,笑道“那我呢?”
薛鹂眨了眨眼,说道“二郎君。”
魏礼笑出声“虽说我不及兄长,你也不好这般厚此薄彼,实在叫人伤心。”
“二表哥已经有一位了,若郎君愿意,鹂娘只好唤你四表哥。”
魏礼摆摆手,无奈道“四表哥听着古怪,你还是唤我郎君吧。”
魏玠看着两人交谈,出言提醒道“魏礼,时辰不早了。”
魏礼点头道“既如此,我先走了。”
魏玠看向晋青“送这位娘子回去。”
他说完顿了一顿,语气带了安抚的意味。“若夏侯他们再为难你,叔父的营帐离此处不算远,他不会坐视不理。”
薛鹂犹豫了片刻,小声道“鹂娘是否惹得表哥心烦了……”
“何出此言?”
“表哥不让鹂娘来寻你,只能去寻舅父……”薛鹂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染上几分悲戚。“鹂娘如今寄人篱下,府中的人也不大喜爱我,来了此处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总是惹人厌烦……好在表哥还愿意出手相助,我已是感激不尽……”
魏玠猜想她是受了委屈又无人说,此刻见到他一个相识的,便情不自禁倾诉了起来,便也沉默地听着她说。
果不其然,薛鹂说了几句,立刻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忙道“是我失言了,表哥便当我胡言乱语吧。
“并非你惹人厌。”魏玠说完这话,又觉得眼前人让他颇为头疼,无奈道“只是我时常不在此处。叔父乃是尚书令,夏侯他们不敢为难你。”
薛鹂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火光在她眼中跃动,让她的眼神显得有几分诡魅,像极了话本子里夺人心魄的精怪。“表兄不讨厌鹂娘吗?”
魏玠的面孔一半隐在阴影中,面上仍温雅和沐,眼眸却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不讨厌。”
——
晋青送走了薛鹂,魏玠回到营帐,瞥了眼被薛鹂紧攥过的衣袖,似乎还留着些折痕。
他沉默地脱下外袍,将它放在了桌案旁,而后有侍者端来清水让他净手。
拿干帕擦去湿润后,他无意见又扫到了那件外袍,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张泪眼朦胧的脸,连同那娇柔凄婉的嗓音也好似在耳边响起。
魏玠脚步一顿,忍不住皱了皱眉,出声道“晋炤,将衣物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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