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庆忌十年,即公元前504年,秋十月。
楚国都城,郢。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弱冠之年的楚王熊轸正用白布蒙着眼睛,跟一群莺莺燕燕的美姬嬉戏,玩抓迷藏的游戏。
熊轸玩得不亦乐乎。
“太夫人到——”
就在这时,一声宣号传来,进入章台宫的,是楚王熊轸的母亲孟嬴,也就是楚国的太夫人。
跟熊轸一起玩耍的美姬们被吓了一跳,连忙止住笑声,规规矩矩的向着孟嬴福了一礼,道“参见太夫人。”
熊轸跟着扯下白布,一看见是自己的母亲孟嬴,颇为尴尬的笑道“母后……”
孟嬴神色如常,挥了挥手道“都给哀家退下。”
“诺。”
看见孟嬴来者不善,一众美姬都害怕被孟嬴责罚,所以连忙灰溜溜的离开。
等到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自己与熊轸之后,孟嬴这才瞪着美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熊轸道“大王,你不能怪母后呱噪。”
“你现在这般声色犬马,荒废朝政而终日嬉戏之所为,如何有一国之君的气象?”
“大王亲政以来,可有干过一件利国利民的正事?”
一听这话,楚王熊轸低下了头,但仍然很是嘴硬的道“母后,非是儿臣不想有所作为。而是局势所限!”
“儿臣虽继位多年,然适才亲政不足一年,人望不足以服众,若朝中之事,政务皆由子西、子常(囊瓦)所出,儿臣如何干涉?”
“如地方之事,各地封君权柄太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对于儿臣所下之诏命阳奉阴违,如此,儿臣如何能有所作为?”
被孟嬴教训的熊轸,很是不服气,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这让孟嬴看在眼里,心里很是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还政于熊轸,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孟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大王,你是楚国的王,是楚人的国君,何以这般自误?”
“子西、子常专政,最终之决策者,不还是你这个大王?”
“地方封君有忤逆者,大王何不能多加训诫,收之以把柄,或寻一两人,以杀鸡儆猴?”
“……”
孟嬴说的这些办法,熊轸不是不清楚。
但是,作为国君的熊轸真正要操作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威望不足是其次,首先是楚国内部的权力倾轧太过严重。
各地封君盘根错节,往往在楚王颁布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诏命时,抱成一团反对。
即便不能明着反抗,背地里也会耍一些阴谋,去钻漏洞。
这让熊轸感到很棘手,所以只能暂时听之任之,等到自己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将他们都一一收拾掉。
孟嬴缓缓的坐到一边的蒲团上,语重心长的道“大王,母后这次来,也不是来教训你的。”
“近日子西、申包胥来找哀家,谈及楚国最近之政。吴人派商贾在我楚国大肆高价购置铜铁武器,以及粮米皮货,居心不良。”
“大王虽下诏,明令禁止国人向吴商出售此类货物,然,收效甚微也。”
顿了顿,孟嬴叹气道“民间黎庶,见铜铁武器与皮货这般挣钱,都纷纷入山开矿,或狩猎野兽,猎取其皮毛,或私铸火炉,以为之牟利。”
“殊不知一入秋收之际,农人的土地被荒废,现在只能吃余粮以度日,更多的人,则是家无余粮,不得不向吴国的商人花出比以前十倍,甚至是几十倍的价钱,去购置粮米……”
“而今我楚国各地都闹起了灾荒,时至今日,大王身为国君,怎可坐视不管?”
此时,孟嬴已经归政于楚王熊轸,不再垂帘听政,过问政事。
孟嬴本身的权利并不大,所以乐得自在。
但自己的儿子熊轸这般无能,导致楚国近百万黎庶饿着肚子,甚至被活活饿死。
孟嬴也不得不站出来,为熊轸收拾一下烂摊子!
听到孟嬴提起这种事,熊轸就忍不住发牢骚,说道“母后,那些贱民不遵寡人之命令,不顾国法而任性妄为,以有今时今日之境地,岂能无辜?”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闻言,孟嬴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熊轸,道“大王,这是你作为楚王能谁出来的话语吗?”
“上古造字,王玉同字,三横一竖,三横乃天地人,一竖乃参透天地人者,是谓‘王’。”
“你是楚国的王,是楚人的君父,楚人即便犯下大错,你也要原谅他们,而非见死不救!”
熊轸听到这话,毫无耐心的嘟囔道“母后,儿臣哪里有见死不救?不久前儿臣不是吩咐子西、子常他们负责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耶?”
孟嬴瞥了一眼熊轸,终究是颓然无力的叹气道“大王,你怎么还不明白?”
“王命是王命,然王命究竟能否落实于地方,尚未可知。大王只知道下令,而毫不体察民情,不恤国人,何为人君耶?”
那也要寡人的诏命能出得了郢都!
熊轸的内心很是不忿。
但面对孟嬴这样的指责,熊轸还是敢怒不敢言的。
慈母多败儿!
孟嬴平日里很是宠爱熊轸,无微不至的关心熊轸,这就导致熊轸一时间难以真的成长起来。
不过,熊轸一直都期望自己能摆脱孟嬴给自己的“阴影”,以便于自己有朝一日,能真的展翅高飞,作出一番事业。
“大王应该向吴王庆忌学一学。”
孟嬴语重心长的道“庆忌继位十年,文治武功远迈前人,而列国之君无有比肩而立者。”
“其开疆拓土之事迹且不论,就母后所知道的,庆忌偶尔出巡,时常微服私访,以此体察民情,制定出对吴人,对吴国行之有效的政策……”
孟嬴不提起庆忌还好,一提起庆忌,熊轸的心中就极度窝火。
熊轸冷笑一声道“母后,寡人知道自己之雄才伟略,不及庆忌。然,母后何以拿庆忌来与寡人做比较?”
“母后若是对庆忌旧情难忘,寡人这个做儿子的,未尝不可允许母后带着你跟庆忌生的那个孽种,到金陵跟庆忌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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