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庆忌便下诏,将原本屯驻于郢地的军队,整顿一番后,准备调回金陵。
原来坐镇于故楚之地的太子恒,在出巡结束后,也将折返金陵。
这是必然的结果。
原因有二。
其一,楚国覆灭已久,南郡、南阳郡原本此起彼伏的叛乱,已经有所缓解,不需要那么多的驻军以备不测。
其二,太子恒坐镇故楚之地甚久,拥兵自重,让庆忌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威胁。
别的且不说,三千人的赤焰军,竟然只听从太子恒的军令,而不遵照庆忌的王命。
倘若太子恒日后要起兵叛乱,岂非引发吴国一场规模空前的内乱?
太子恒文武兼备,能力很强,却也让庆忌不能放心。
毕竟,生于帝王家,谁敢保证太子恒会不会为了王位,有朝一日公然起兵,要弑君弑父以篡位?
结束了郢都之行后,庆忌的出巡队伍,又一路西向,来到了汉中郡巡视。
吴国的汉中郡,总的来说,就是商于之地。
汉中郡作为吴国的西北边陲之地,与巴国、秦国接壤,地理位置很是关键。
不止是军事上的重要地理位置,还是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堪称是“吴秦咽喉”。
然而,这一次的庆忌,在巡视少习山那里的武关后,并没有止步,而是又接着前往庸地,登上方城山俯瞰那里的山川河泽。
而庆忌的目光,则是一直面向西边,眼神之中,充满了一种名为“野心”的光……
庆忌脚下的土地,以前是庸人的国土。
庸国,曾经是商朝的一个方国,后来跟随周武王伐纣,作为“牧誓八国”而存在。
虽然是蛮夷出身,不过得益于庸国曾在牧野之战中出力不少,故而在武王伐纣成功,建立周王朝后,庸国被封了一个伯爵。
庸国虽偏居一隅,不过物产丰富,最典型的,莫过于“盐”。
早在夏商时期,庸人就开发了盐泉,用以煮盐。
不过,庸国是紧邻着楚国的,楚国想扩充地盘的话,向中原地区发展的话,必然要铲除庸国这个拦路虎。
因此,楚人一得到机会立刻发动战争,庸国大败,丧失了大片领土。
到楚庄王的时候,庸人率群蛮以叛楚,最终遭到灭顶之灾……
对于已经灭亡的庸国,庆忌自然是并不关心的。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庸地西面的巴蜀!
……
夜幕降临。
在庸城的大堂当中,仍旧是灯火通明的一番光景。
披坚执锐的宿卫,站在大堂的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没有庆忌的许可,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一步。
此时,在大堂里,庆忌高坐于台阶之上。
下首所坐着的人,只有国尉孙武、大司马伍子胥、御史大夫范蠡,还有庆忌的四个儿子,公子鸿、公子熙、公子繁、太子恒。
在庆忌的身边,还躬身站着中车府令胶滑。
得到庆忌的授意后,胶滑便抱着一卷羊皮地图,来到席间,将偌大地图,铺在了地板上。
华夏列国的山川河泽,城池要塞,尽皆标注于其上,分外的醒目。
以至于那些偏居一隅的中山国、巴国、蜀国都有……
“二三子,我吴国而今已经成就霸业,天子致伯,天下咸服。然,寡人何以止步于此?吴国何以止步于此?”
庆忌大手一挥,道“皇图霸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寡人的志向,寡人夙愿,是为混一疆土,使大国无疆!”
“诸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人亦然,国亦然!”
“寡人,终此一生的目的,要为天下一统,让列国归一,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寡人的声音,吴国的声音!”
庆忌的这一野心,完全是昭然若揭的。
即便庆忌不说,吴国的群臣甚至是列国的诸侯都能猜到。
这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夙愿!
“寡人欲廓清环宇,包举宇内,卿等何以教寡人?”
话音一落,众人便陷入了沉思。
良久,公子鸿首先起身道“父王,儿臣以为,以我吴国现如今的国力,天下未有敌手。”
“吴国的人口,有北方诸国的三分之一不止。”
“吴国的疆域,比北方诸国更为幅员辽阔。”
“吴国的军队,比北方诸国更为强悍。”
“吴国的财力,冠绝天下!”
顿了一下,公子鸿又话锋一转,道“然,我吴国虽有虽有人口之众,疆域之广,军队之强,财力之盛,却仍有不足之处。”
“父王以二十年的时间,灭越吞楚,合岭南,并西南,夺淮泗,占三川,人心尚未归吴,能动辄的民力不足,甚至于有所消耗。”
“是故,儿臣认为,我吴国而今要做的,应该是恢复民生,收拢人心,让利于民,使上下一心,而后方可北伐中原,一举统一寰宇!”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吴鸿,若按照你所言,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
说着说着,公子鸿不禁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其实,公子鸿这还是在保守估计的。
生逢大争之世,杀伐不断,吴国每灭一国,灭占领一个地方,其实都免不了杀戮事件。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吴国每灭一国,占领一个地方,都会实行同化政策,让利于民。
只不过,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最典型的是吴楚世仇,吴越世仇。
两个国家之间的仇恨隔阂,一时间是难以消弭的。
这需要几代人,上百年的时间来消除掉。
彼此之间的仇恨,只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方可化解。
但,庆忌已经等不及了。
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能有多少个三十年?
庆忌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仍未可知。
再者说,仅凭二三十年的时间,庆忌并不认为,吴国的黎庶就能上下一心,不分彼此。
远的不说,不久前故楚遗民还在三川郡跟戎狄进行了一场血拼,死伤无数。
庆忌不得不承认,公子鸿的这种主张,较为稳妥,只是太过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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