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居民楼的供电设备断断续续地工作着,&bsp&bsp漆黑的排栋像木质的棺材,闪烁的微光便是不愿意被拽入地狱的幽魂发出的最后呐喊。
自从上次警方在这里踹掉了一个小型制毒团伙后,这附近基本都没剩下什么住户了。按理说这样的建筑早该停止供电,&bsp&bsp但是每个月都会有一笔费用上缴给供电局,似乎有谁把这里当作了仓库。
川村学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知道很多东西。
比如墙壁上的红黑色锈迹,这是那群疯子在讨论自己信仰的时候割开自己的喉咙溅上去的,那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大动脉被隔开后血液喷射的距离。
现场只有越来越小的笑声,&bsp&bsp从音量来看算不上歇斯底里,但川村学找不到其他的词汇来形容了。
当人类像是动物一样在地上抽搐,嗓子里发出老旧风箱的声音时,不论是谁也无法再将其视作人类了吧。
而周围的人只是把自己的脸掩埋在各式的大兜帽中,宽厚的披风遮挡了所有的身型。他们发出了赞叹,将血液抹在了那具逐渐丧失生命力的躯壳上,&bsp&bsp称“自己的同胞终于走到了伟大的彼岸”。
蜿蜒蔓延的血液,死后不自觉暴凸的双眼,周围人狂热又自持的高雅做派,川村学在这里格格不入,&bsp&bsp只能依葫芦画瓢指挥着自己僵直的躯体,
那天晚上,&bsp&bsp北落师门星升至树梢之上。
他行尸走肉般回到家,&bsp&bsp抱着马桶呕吐了起来,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再继续吐只能吐出胃酸。
强烈的恶心感迟迟没有消除,他感觉自己吐得两眼昏花,&bsp&bsp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带着刺目的红,&bsp&bsp这样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很久了,&bsp&bsp时间长得像是半辈子。
川村学,二十四岁,从警察学校毕业不到两年。在毕业的时候有人找上他,问他要不要加入公安。他不明白,因为刚毕业的菜鸟很少直接被调去那种部门,而找到他的人却说,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档案清白的菜鸟。
他被送去了一个没有名号、规模不定、不清楚具体目的的□□组织。加入的名义是「克图格亚」。
川村学不知道「克图格亚」所代表的含义,提供名义的上司只要求他呆在那群□□徒里,定时向他们汇报里面的行踪。
而□□组织则根据他在现实里“普通新手警察”的身份,要求他在警方那边提供一定的协助。
俗称,双向卧底。
刚成为卧底的时候,川村学很激动,觉得自己就像日剧里的主角一样。
在警署,他是刚步入社会的稚嫩新人,还有一个外表非常冷酷,但谁都能看出她柔软内心的前辈,每年的五月五日都会给他送带鲤鱼旗的和果子套盒——川村学偷偷地喜欢着这位前辈。
在□□组织里,他是「克图格亚」的信徒,神秘,不苟言笑。川村学学着羽多野前辈的样子,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冷酷又认真的形象。
虽然没有影视中卧底常有的考究黑色西装,也没有华丽又时尚的高科技设备,但他乐在其中。
这样的工作持续了快半年,一天,上司突然出现在了他家。
以一具尸体的身份。
“我想要再给你一个机会。”玄关处的男人压低了帽檐。
那个自称为shaoria的男人穿着川村学梦寐以求的考究西装,礼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瘦削的下颌,和慵懒扬起的嘴角。
门还开着,血泊中的川村学紧紧扣住了掌心,极大的恐惧摄取了他的心魂,他知道这群□□徒的作风,但仅仅是恐惧还不够。
如果他是某场热血电影的主角的话,那么自己不能低头,不能屈服。即使那么做了,也只应该是一时的委曲求全,是绝地反击的序曲,是美好结局前微不足道的波折。
川村学始终记得自己警察的身份。
但男人接着说“真好啊,知道你身份的只有上司。你是一个合格的卧底,就算深深爱慕着前辈,也没有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省下我不少功夫。”
川村学的血液凝固了。
如果灾难降临会带来预兆,那此刻就是那个瞬间无疑。一种无形又巨大的存在悄然降临了,他的头脑清明,身体被恐惧唤醒,宛如虫茧中的幼虫终于戳开了缠绕着自己的束缚。
男人起身走向大门,在靠近的时候他拍了拍川村学的肩膀,“追随着「克图格亚」的同胞啊,你注视的究竟是哪片光明呢?”
川村学不知道。
但恐惧化为了翅膀,让他奔向太阳。
此刻,川村学挂掉了来自前辈羽多野奈绪的电话。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那些让他在冰冷中得以喘息的光和热正在离他原来越远。
他知道自己还会失去更多。
但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在揽过羽多野奈绪相关的事情的那一刻,川村学就想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按照shaoria的嘱咐,他杀了羽多野前辈的男朋友,处理了查到名字的樋泉大河——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羽多野奈绪。
可即使如此,川村学依旧没办法摆脱溢满的恶心感和炫目的红光,每个夜晚他都能很清醒地察觉到自己在往病态的沼泽中又下坠了一点。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前辈。
可我只是一个毕业没多久的普通警察。
——因为我喜欢前辈。
好痛苦,我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我喜欢前辈。
他通过各种暗示和操纵,让羽多野奈绪去了相对安全的学校。在单纯又安全的环境中,他以保护的名义牢牢的监视着自己喜欢的前辈,这样居然也能涌生出巨大的满足感。
当满足感达到一个阙值,无法再上升后,那份空虚急需另外的感情来填充。
于是,铺天盖地的恨意便席卷而来。
这份孤注一掷的感情让他开始无法控制自我。
川村学笑了笑,将面前人手上的绳子捆得更紧了一些。
这是羽多野前辈的学生们,靠着一些捕风捉影的情报居然找到了他身上。川村学不喜欢这五个人,他们眉宇间的锐气让他回忆起了自己还在警察学校的日子。
那时候他心怀正义又满心敞亮,也是在学校里,他见到了来客串指导员的羽多野奈绪。漂亮的指导员看出了他的青涩,特意在名单里找到了他的名字。
“加油,川村。”她简单的一句鼓励让他心如狂鼓……而这已经快要成为上辈子的美好了。
“川村学。”降谷零睁开眼睛,念出了他的名字。
“是我没错,降谷同学。”川村学捆好绳子后重新站直,他看了眼以学生自己的名义申请的假条,上面已经传来了反馈。
作为曾经的学生,他很熟悉这一套流程。
“你为什么要把尸体寄给羽多野老师?”在这样的关头降谷零还在试图解答自己的疑惑,“这完全不像是喜欢,萩原说你的恨远大于爱,比起威胁,这完全是彻头彻尾的报复。”
川村学闻言看向旁边的萩原研二,过量的□□吸入让他还没从昏迷中醒来,其他三个人也一样,现在还醒着的就只有因为有所防备而控制了呼吸的降谷零。
“你是想要理解我的情绪吗?”川村学问。
“我想要知道原因。”
“既然不清楚我的情感驱动,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并不矛盾。”
这种对峙毫无意义,川村学其实没必要给出任何回应,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他要做的事,然后离开这里,去找羽多野奈绪。
但降谷零明亮的眼神在夜色中像是带着温度的火焰,他甚至不用追逐着太阳也能洋溢着充满生机的暖,这种暖深深地刺痛了川村学的内心。
凭什么?
“我是喜欢羽多野前辈的,”他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她就像是易碎的雕塑,想要她折腰就只能让她绝望,硬生生掰断根骨,碾碎那些根植于灵魂的骄傲。”
说完后,川村学却发现降谷零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他干脆地放弃了,只是说
“我试着这样做了,但她还是冰冷又坚强。一个罪犯对得不到反馈的犯罪行为充满了愤怒,这是可以理解的吧?”
听到“罪犯”这个说法,降谷零虚起眼“我们查到了以前的档案,你在公安那边留有记录,虽然已经被销毁了,但肯定的是,你执行过某件任务,你是公安的人。”
“然后我就开始想,羽多野前辈的内心里到底有些什么呢?我的爱意她无动于衷,男朋友死了她不为所动……那她在乎自己的学生吗?一个不够的话,五个呢?”川村学说。
“这一切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你很清楚我们五个和羽多野老师根本没多少交集。”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对话了两轮,最后又重新归于沉寂。
降谷零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早已“不正常”,从他敢对五个即将毕业的警校生下手就可见一斑,并且这里没有任何他的同伙。
如果没有百分百自信全身而退,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疯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降谷零问。
川村学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充满希冀的明媚搭配着僵硬的面容,他的眼里有某种危险的东西在析出,“我要见到我的太阳。”
他这样回答着,从手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遥控器。
降谷零心头一跳,瞳孔骤然放大,他知道那个东西的构造,就在平日的课程里接触过太多次,他还知道萩原和松田十分精于此道。
那是炸弹的引爆器。
就在降谷零思绪急转,考虑着自己要怎样才能带着其他四个人一起脱困的时候,一股力道击中了他的后颈。
那个男人是突然从阴影中蹿出来的,没有任何迟疑地下手,并在确定降谷零重新昏过去之后才绕过椅子,走到川村学面面前。
川村学的脸色变得不善,攥着引爆器向后退了一小步。
白朗蒂原先在酒店洗澡,一路狂奔而来头发还是湿的,他抬手把额前的头发全部往后捋,极具攻击性的眼神一览无余。
“你的太阳就在身后呢。”他一步步靠近道。
这句话让川村学屏住了呼吸,他缓缓转过头。
锈红的斑驳横亘光暗交界处,过时的破旧房门在被推开的时候必定会发出喑哑的声响,但不知何时,它毫无声息地被打开了。房间外没有风,只有比平日更寒冷的气息逐渐蔓延过来。
羽多野奈绪就站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