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可以追你吗?”
贵城三中高二一班。
凉风牵着阳光吹近教室,窗外桃花含苞欲放,讲台上的地中海正絮絮叨叨地讲着新学期的鸡汤。
这种平常宁静的气氛中,余一婉瞬间从瞌睡中惊醒,一口咬碎了口里的润喉糖。
她惊疑不定地转头盯着自己的新同桌,莫名其妙。
对方却看起来很平常,好像刚才的问题只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日常问候而已,平常到余一婉都要怀疑自己的听觉。
余一婉揉了揉耳朵,认真思考了两秒,用手掩着嘴巴小声问道“你刚说什么?”
“请问,我可以追你吗?”
对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怕余一婉听不明白,还特地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复述出来。
看着面前无辜的狗狗眼,余一婉陷入沉默。
请问开学第一天,我的同桌就跟我表白怎么办?
如果是其他什么人,余一婉肯定是送对方一个白眼,甚至还会激怒对方来打一架,并甩头就走,可偏偏这是上课走不开。
而看着对方这毫无心眼的样子,自己心里偏偏升不上来任何的厌恶感,反之升起来的居然是带坏了三好青年的罪恶感。
没办法,对方的脸长得实在太有欺骗性了,看起来十足的好学生。
还是那种从来没说过谎,从小到大都被拿来相比的别人家的模范生,连叛逆期都没有的人。
脸这样也就算了,余一婉其实不是一个看脸的人。
不过对方给他的印象就是这种乖乖的,被坑了都不计较的乖学生。
她对这个同桌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在今天。
因为自己在前不久还把人家撞了,还对他撒了谎。
余一婉想起那个画面,就尴尬得想摇头。
当时自己这个新同桌还问了一个问题,自己以为搭讪呢,就自作聪明地敷衍过了他的问题。
结果,新学期一到,正好,她的新同桌便是对方。
多么巧的缘分,多么令人窒息的相遇,余一婉恨不得拨弄钟表让时间倒退,拍拍自己乱答的嘴。
她脑海里的时间迅速倒退。
年初,鞭炮与烟花的声响此起彼伏。每一声响,都带着四季的交替与祝福。街道处处张灯结彩,似乎整个夜空都敞亮起来。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息,与人声沸腾交织成一块,就成了一出热闹的年。
街上的行客前仆后继,一大团地涌了上来,人挤在里边稍微走点神都看不着路。
十一点半了。
这场盛大的游行持续了许久,直到街边店里驻唱娓娓动听的歌声都渐渐停息,这条队伍仅少了一大半。
余一婉裹着厚厚的白色棉衣从人群中钻出,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比平时下班晚了一小时,不过可以接受,毕竟年初,忙点都是应该的。
身后人群依旧拥挤热闹,余一婉不再回头理睬,她解开了蓝色发带,任由长发将自己的脖颈盖住。
天有些冷,她冻得打了个寒颤,呼出一口热气借着挫热了手,转身便脱离了这片热闹。
兼职的生活到今天为止,年关已过,离开学的日子也不远了。
她刚办理好转学手续,如今开学已是高二下半学期,新的学期,新的环境,还是需要适应一下的。
今夜月朗星稀,烟花齐放。
她停下来抬头仰望着,一团团金色的火焰猛地划破天际,在空中爆炸开来,形成许多灿烂的花朵。
“真美啊。”余一婉感叹着。
凉如水的夜风抚过,她仰着看了许久,直到脖子酸痛,她才将自己从烟火中拔了出来。
渐渐的,脑海里的思绪也渐清明了些。
回过神来,脑力又是充盈着那些纷乱的杂事,余一婉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脖子。
都说过马路要专心,这都还没有过呢,余一婉只是小小走了个神,便把人给撞了。
与其说撞,不如说是碰,她不过车头摆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旁边的那辆山地便倒下了。
余一婉顿了一秒,赶紧打车脚下去扶对方起来。
也怪这年气实在太重,街头巷尾到处停满了车,摆得路的面积都不剩多少。
她有些担心地匆匆蹲下去,看人怎么样了。
是个男生,倒在地上余一婉都觉着他人高马大的。
对方套着一件黑色的棉服,里头是浅灰色的毛衣,他带着一顶鸭舌帽,看着不过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不过余一婉满心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冷吗?
虽然他身上看起来穿的很厚,可是下半身的牛仔裤
余一婉盯着他破洞的牛仔裤露出来的皮肤,心里赞叹着这年轻人身体素质还真是好,但也怕他蹭破了哪里。
她看着对方拍拍起身架起单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样?痛吗?”
“有一点,”黑暗中余一婉只能看清他下半张脸,唇形标志轮廓分明,右嘴角下还有一颗痣,他的声音清澈干净,“不过没关系。”
余一婉没想到会听到这么直白的答案,毕竟自己所见过的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老爱面子了。
这种小磕小碰的,也没办法怎么大化。余一婉顿了两秒,伸进口袋里摸了摸,只掏出两颗润喉糖。
她思索不到一秒,便打算将这个作为补偿,递给了男生“嗯,真不好意思啊,那这个作为补偿,你看行吗?”
男生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了,他低头看着余一婉笑起来,给了她台阶下“嗯,没事没事。”
余一婉终于看清帽檐下的面容,那双下垂狗狗眼像是很没有心机,甚至说是于无辜的程度。
他的笑容堪称灿烂,比路边的路灯还暖得多,晃了余一婉的眼一秒。
长得挺好,不过余一婉没什么兴趣,长得帅的多了去了。
“那——”
“你是在附近上学吗?”
余一婉确定他没事之后,就不想浪费时间,本想离开了,闻言莫名看了他一眼,心想着这年头碰瓷也要拉家常吗?
看着又不像。
余一婉仔细看了两眼他的脸,确定之前没见过,两秒之间便拿定了主意。
反正又不认识,随便说说算了。
为了防止继续交流下去,她脸不改色心不跳地摇头。
男生明显失落了一瞬,像是察觉到她藏着点拒绝的态度,很贴心地说“我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先走了。”
余一婉还准备来些更明显的句子来回应方,听到这一句,怔了一瞬,还有些心思被看破的感觉。
她试探问道“好,那我走了?”
得到男生肯定的点点头,余一婉毫不犹豫转身便走,骑着骑着回头发现对方不知跑哪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回忆卡然而止,余一婉恨不得按住自己当时的头,阻止自己的动作。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一步步走到跟前,并带着一些疑惑与委屈瞅了自己一眼,后默不作声地入座。
论被当事人发现自己不仅在附近上课,且还非常有缘分地成为了他同桌这件事,该怎么解释好?
余一婉正准备说什么,上课铃便响了。
她本来确实不是在这上课啊,她只是一个转学生。
转学生有什么错,一切都是缘分的错啊!
余一婉尴尬地捂住了头。
有些地中海的老师准时踏入教室,他官方地沟通了一番,接着让余一婉上去做了个自我介绍。
余一婉上去讲台简短地介绍了一遍自己后,地中海又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无非就是对假期的一些嘘寒问暖。
她看着自己刚领来的新书,心里默默地叹气。
余光瞥到自己的同桌,尴尬又浮上心头。
“我们这次的座位呢,是有规律的分配的,你们的同桌,一定是某个科目跟你互补的那个,给你们十分钟让你们讨论一下,”地中海拍拍手下了结束语,“假期结束心都还飞着,趁着这个档冷静一下啊。”
说完地中海就不管底下的纪律了,捧着他的保温杯一口一口喝了起来,眼镜上渐渐朦满了白色雾气。
听着周围已经借这个档口聊的热火朝天的吵杂声,余一婉觉得他们两之间的沉默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还是要自己打破一下这种尴尬。
余一婉瞄了眼身旁散发低落气息的同桌,想了想,还是主动解释“我说我不在附近,是因为之前没在这上课,我也是刚转学的,不算骗你。”
她计算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学校,距离这里大概十几个红绿灯的路程,也不算太近了吧?
对方听在耳朵里,略显失落的神情一下子恢复过来,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
这孩子真好骗,余一婉心想。
“我刚才自我介绍过了,你叫什么名字?”余一婉不禁带了点笑容在脸上。
“陈愿予,愿意的愿,给予的予。”
他的神情认真,一字一句,让余一婉感觉面前这个人,好像乖乖的小狗狗。
“我叫余一婉,刚刚也介绍过了。”
“嗯,我知道的。”
她点点头,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对着对方真诚的表情,忽然来了一句“给你的润喉糖好吃吗?”
陈愿予一怔,老老实实回答道“有一点苦,不过我可以接受。”
还是很直白,余一婉有一些被可爱到,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双桃花眼里星光闪烁,左眼底下缀着的一颗痣也似乎发亮起来。
陈愿予摸了摸耳朵。
“摔倒的位置现在还痛吗?”余一婉当时没问,因为不想多麻烦,不过现在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她就简单地关心了一下这位受害者。
“不痛的,已经没事了。”
“那天晚上实在是我走神了,也没看到你,就碰了上去,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陈愿予摆摆手,把责任拉到自己身上,“是我自己没骑好。”
陈愿予是有问必答,或许是自己当时给他的摇头,造成了他问问题的阴影,导致现在的情况只是单方面的问答。
暂时没找到什么话题,余一婉绞劲脑汁,正准备废话一遍问他今天早上吃了吗,想起地中海的话,正想开口。
陈愿予见她面露难色,主动道“你是哪门科目比较厉害?”
是个比较值得研究的话题了,想起地中海口里所说的互补座位,余一婉在脑里迭代了一遍自己的成绩,除了数学和物理之外其他都能够勉强比划手脚,而其中比较高分的只有一门,她稳妥地回答“英语。”
“英语吗?”陈愿予眼睛亮了起来。
“我就是英语不好,”他歪头请求,怕被拒绝似地看着她,“那你可以教我吗?”
余一婉本就因为骗了对方而感到理亏,陈愿予看起来还很懂事,真是越看越顺眼。
而且,谁能够拒绝小狗狗呢?
她点点头“可以啊。”
陈愿予看起来很开心,接着又问。
“那你是哪一门?”
余一婉想起让自己脑子比较转不过弯的科目,她在数学和物理之间权衡了一下,轻吸了一口气“数学吧。”
“我数学很好。”陈愿予有些骄傲的颔首,“那你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我吗?”他摆着灿若朝阳的笑容,眼神亮晃晃地示好。
有点自信,却还是请求别人麻烦自己的语气,余一婉恍惚中好像看到他摇的发欢的尾巴,又像被太阳晃了眼,她点头“嗯,那就拜托你了?”
“好!”
“你成绩怎么样?”没什么话题了,余一婉只好绕着学习展开,身旁大家都在吹水,她也就试试融入集体。
毕竟现在她是一点也不想翻开自己的数学书。
“还可以。”陈愿予谦虚地低下头。
“上次月考多少分?”
“七百出头。”
余一婉?
合着身边这个乖巧的小狗狗还真是学霸。
自己的分数才堪堪七百,人家已经出头了。
“扣分扣在什么上面?”余一婉有些好奇,“是作文吗?”
“嗯,”陈愿予点头,“还有英语。”
“那也就是说,你数学满分?”
陈愿予依旧点头。
明白了。
“挺好的,”余一婉微笑地看着陈愿予,仿佛看到了自己数学的希望,此时的陈愿予身上散发着厚重的金色的园丁的光辉,“那我们互相进步了。”
“好了,该上课了。”水课的时间总是过得迅速,地中海擦了擦眼镜,将水杯盖好,防止粉笔尘进去,
他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又讲了几句鸡汤激励大家,终于开始讲起课来。
数学,宛如天书。
第一节课本想认真听的余一婉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一定是天太冷了!
动物和人同源,动物况且需要冬眠,人自然也是需要的。
余一婉不断在催眠自己与掐大腿提神中切换,地中海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竟然留不下一点记忆。
这节课上得格外煎熬,她眼睛都快要闭上了。
地中海正讲着一道公式,正在示范怎么套用,什么情况下可以套用,余一婉只好撑着脑袋逼迫自己清醒,右手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掐着大腿提神,试图让视线和意志同时回归到黑板上。
一定乌青了,余一婉暗暗地想。
左边的手臂传来触碰感,余一婉打起精神来,疑惑地看向陈愿予,眼神询问着怎么了。
陈愿予一言不吭递上来一颗剥好的糖。
什么意思?给我的吗?
她看着包装纸,发觉有些熟悉,好像是润喉糖。
又瞥了一眼一旁放着的铁盒子,那是个全新的糖盒,余一婉打量了一眼,有些不明白。
这糖陈愿予不是说苦吗,怎么还买了一盒。
在脑子里过了一秒这样的想法,她还是伸手接过了对方的好意。
余一婉用口型说了声谢谢,从他手中接过来含在嘴里,琵琶的味道四散开来,苦中带甘又凉飕飕的。
她撑着下巴勉强打起精神,忽然身旁一句话惊醒了她。
“请问,我可以追你吗?”陈愿予小声询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