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星荧回来时,觉得外面太闷,坐在沙发一角透气。
包间里很快飘来了一阵香烟味道。
她越过人群,找到了根源,原来是班里男孩子开始了第二轮。
“给我一根。”孔星荧找王炀要了根。
“孔老板要抽?帮你点。”王炀吐了个烟圈,在烟雾缭绕中地说到。
“滚。”孔星荧拿过烟,来到了竺郦兰身旁。
竺郦兰还一脸疲倦加不省人事似的瘫坐在沙发上。
孔星荧把烟递到他嘴边。
“张嘴。”她说,声音很轻。
竺郦兰本能地抗拒了一下,脸后退了一下。
“张。”她这次语气有些强硬了起来。
竺郦兰没法,真的接过了烟,他低下了头,香烟放在嘴里,孔星荧拿出打火机,一下给他点着了。
他全程没有动一只手。
几秒后,竺郦兰便用拇指和食指掐着嘴里的烟,吐了口气。
“你的鼻孔会冒烟吗?”孔星荧仰着头,看竺郦兰,眼神里全是天真烂漫。
竺郦兰又吸了一口,转过头,看着孔星荧。
包间灯光昏暗,但竺郦兰脸庞有吸烟后的余烟围绕着他。
他滑了滑喉咙,把吞掉的烟雾往喉咙里灌了一圈,看着孔星荧,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孔星荧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嘛。
他眼睛还是一度盯着孔星荧,目光汇聚,但嘴和脸却在极力控制那烟不要吐出来。
几秒后,竺郦兰吞了吞口水,那烟竟然真的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了。
“牛逼啊。”孔星荧说了声,倒不是真的赞叹。
就那一下,竺郦兰再最后吸了口,就把烟掐了。
不许抽烟,这还差不多。
时候差不多了,应该回家了。
考虑到竺郦兰今晚喝得不省人事,虽然现在有点清醒,大家决定先把他送回家。
一包间门,竺郦兰又犯傻了。
一开始同大家走路时,还是并排走得中规中矩,再迈上几步,他就开始踉踉跄跄。
孔星荧和陈星没管他,拿出手机,开始自拍起来。
竺郦兰靠在墙壁上,一脸哀怨生无可恋,看着前方,使劲挤出自己双下巴。
可能是觉得这姿势还不够傻,他又把手伸进衣服里,夏天短袖单薄,手臂藏在里面,一下就看到他摸到了肚子上。
“干嘛。傻子。”王炀比竺郦兰高好几个个头,把他藏在衣服里的手,拽了出来。
陈星和孔星荧依旧在前面光明正大地偷拍,甚至还开始了录像。
画面中竺郦兰在与其他人面红耳赤地诡辩,他说他没喝醉。
还说他今天晚上回家还要打游戏,是不是证明他没喝醉?
陈星在照片中左下角探出个脑袋,做了个鬼脸。
一群人把竺郦兰拉拉扯扯终于到了家附近的狭长暗巷。
王炀原本是想架着竺郦兰的,竺郦兰不让。
“我没醉!”他还说得颠三倒四。
孔星荧也没管他,继续跟在一行人后面,看着他们与喝醉的傻子斗智斗勇。
“傻子吧。”孔星荧拿出手机,开启了录像功能。
“陈星,比个耶。”镜头开始转向陈星。
“耶。”
少年在镜头下做了个鬼脸,镜头在鬼脸里填上喜悦之色。
孔星荧又把相机朝四周转了一圈,这个地方现在的灯是金黄的,人影绰绰,太有老城旧街的味道了。
记录下这个地方的原因,是因为孔星荧昨日就觉得这个地方也许是最后一次来了。
有些道别,道了几次还没离开;有些道别,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离开。
她觉得这条街对于她是第三种,道了几次别,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镜头里有这条街,这些树,还有这里的人。
“我没醉,你把我放了!”
这话说得醉醺醺,竺郦兰死活不承认,还一把推开了扶他的人。
陈星拿过孔星荧手机,对着竺郦兰,“真的没醉吗?那你喜欢谁?”
孔星荧此时已经在头发被七八次揉碎中,取下了头发,现在的她,长发披肩,不算很直,但起码是清新少女的模样。
陈星问的这句,一下子引来了竺郦兰。
竺郦兰没有让陈星撤下相机,而是盯着他看了看,再颠三倒四说着,“我谁都不喜欢。”
“孔星荧也不喜欢?”陈星拿着录像机追问。
“你也不喜欢孔星荧?”王炀自然是要跟上。
“不喜欢。”竺郦兰没有面对镜头,朝着前方走出了一条七七八八的斜线。
“那你也不喜欢肖濛?”这话是孔星荧自己问的。
“不喜欢。”竺郦兰越走越远,越远越歪。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陈星又拿着摄像头,跑到竺郦兰面前,怼着他的脸。
“白裙子,长头发。”竺郦兰这话回答得毫不含糊,“温柔。”
这要求,孔星荧是半点没沾。
“咦——”全场发出一阵唏嘘。
终于把竺郦兰送到了家楼下,他们把他送到了楼上,孔星荧没有上楼,也没有进去看一眼陈阿姨。
这次她是打出租车回去的,握着手机,吹着半夜的晚风。
她一向喜欢坐在后座,这次也是。
—到家了发信息。(陈星)
她看了一眼,没回。
这种明明没有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发生,但在众人聚会狂欢后,莫名的落寞感总会袭来。
十分钟后,她打开了手机,发给陈星。
—已到。(孔星荧)
这次聚会,也是他们这个小团体最后一次聚会。
整个暑假,孔星荧不知在忙啥,好像已经在全世界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没联系朋友,朋友也没联系她。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是她自己打车搬上行李去的,尽管孔父和孔母是十万个不放心。
来到学校,孔星荧拖着行李箱,走到宿舍门口,一句话没说,放下行李,就去了教学楼,看分班情况。
这确实是孔星荧的风格,每个人第一次见到孔星荧都觉得她极度不好接近,更别说和她相处交朋友了。
虽然孔星荧早已经知道自己在哪个班,不过去教学楼看看新同学,转一转,熟悉一下环境,也是不错的。
开学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短袖,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看起来中规中矩,是个标准的高中生。
这和初中开学要好多了。
初中第一天报名,她穿的亮绿色上衣,还在要去表演时,被托尼老师连哄带骗地烫了个头。
开学第一天就被秋华拉上班介绍,“这是孔星荧,我们班的班长。”
秋华话音一落,四下寂静无声,却能听见一阵安逸的喧哗。
直到后来,陈蔓伊和孔星荧做朋友,她才得到了解释。
“第一天就看见这么个人,穿得如此潮流,以为是个社会大姐,没想到成绩还这么好,真是佩服佩服。”
呵,孔星荧自己想想都不好意思。
毕竟才进学校一年不到的时间,她穿衣风格焕然一新,那些明艳的绿橙系招摇色衣服,早已经不是她的选择了,她现在的衣服都以单色为主,浅粉色都算是花哨的。
她的衣服多为棉麻布料,再搭配上她把白得惨淡的皮肤,说好听点是禅意,说孔母的话,就是老气横秋,像个退休大妈。
这种有衣领的短袖,算是她现在最青春洋溢的衣服了。
来到教学楼告示栏,这时分班情况已经出来了。
她凑近自己班的那张纸,看看有哪些同学。
“你们看,这个叫孔星荧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来这里读书?”
“你不知道,她在我们这届,可是有点大神般的存在,她还有个学霸闺蜜,不过现在没在这里读了。”
“她不是要出国吗?她中考英语满分啊。”
一些当地学生和外地学生都在这个榜上议论起来。
孔星荧站在后面没说话,她明白这个学校的大神太多了,现在她们这样议论,完全是自己初中的名气带回来的。
既然到了新环境,就得一切归零。
看了一圈,阳光直射,炎热至极。
她一个人来到这所学校,太安静了。
想起初中报名时,孔星荧和一群小伙伴在操场上,热气哄哄地你推我挤看自己分班情况。
这时,老远一个人跑过来,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像个招摇地胜利者,“孔星荧—孔星荧—”
那个人在操场那头喊,孔星荧在人群中都听到了。
一回头,是竺郦兰。
他跑得汗流浃背,刘海已经被风吹得立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地对孔星荧说“你在h班,你在h班!你是第一个,你是第一个!”
两人就这样在时间缝隙里僵持了一下。
那个夏天被汗水晕湿的衣衫,渗透出少年那抑制不住的心事,挥毫在脸上,泼墨下“你永远是我的骄傲”这几个大字。
孔星荧看着他,笑了声“傻子。”
她直接走到了h班教室,甚至没有关心过他是几班。
想到这,孔星荧自然知道那个夏天再也回不去了。
她发信息给陈星。
—把竺郦兰手机号发给我。
—
“喂。”竺郦兰接了电话。
“你在哪里的?”她问。
“学校。”
“学校哪?”
“b栋,。”
他毫不犹豫报了自己的寝室门牌号。
无趣。
想到这,孔星荧回到了寝室,准备整理行李。
她手机亮了,是舒楠打来的。
“喂。”
“喂,孔老板,好久不见!”
“现在也没见。”
“哎,我这不最近忙吗。我告诉你,我最近干了好多事情,看了好多课外书,去了好多地方旅游,看了很多电影。”
孔星荧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
“我先去了北京,虽然不是第一次去,但还是觉得很新鲜……”(以下省略十万字)
“嗯嗯。”孔星荧听着,回答得很冷漠。
“然后,我还看了芳华,那里面……”(以下再次省略十万个字)
她讲了很多那个时代的情怀,再结合了一下自己作为当代社会主义青年人的伟大理想,没有变化,依旧踌躇满志。
“嗯……”孔星荧像个复刻机。
闲聊的时光总是飞逝,一转眼,她们聊了三个多小时,准确说是舒楠巴拉巴拉了两小时五十分钟。
“我们要集合了,下个周末再打电话。孔星荧说得直截了当。
“……嗯,好吧。”舒楠回答得有些兴致未尽。
挂了电话,孔星荧长舒一口气,她觉得刚才的对话就像是跟很不亲热的老同学在客套。
谈的话题又官方,又难受。
或许……这就是要渐行渐远的前兆吧。
下个周末打给你,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