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郑吉感受到了山南道山林里雪落的寒意。先前她和凤句在商量的时候,明明预料到各种情况,也做了足够多的后手。然而,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危机感,挥之不去却又忽略不得。如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武阁比试进行到最后一环,实战选拔是赵叔敖上表的,山南道砺州也是其建议的,最终父皇都应允了。这背后,有她,有凤句,有姜家等人在背后推动,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她也很清楚,这种顺利背后必定还有其他因素,比如某些人想将她逐出京兆、令她意外出事。剿匪凶险,刀剑无眼,就算她出了什么事情,推几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出来就可以了。这对很多人而言,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她虽然不像母妃那样精于商事算计,但也知道,只要获利足够大,就能令人铤而走险。伏杀一个公主,这很值得。对其他人而言,这是一个伏杀,但是对她来说,则是以性命为诱饵的反击。她相信一力破十会,对自己的武功和安排有足够的信心,自信不管其他人在山南道这里有什么阴谋诡计,她都能一一破解。前提是,取她的性命,是背后这些人的最终目的。但是,如果不是呢?她相信这些人会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但如果这只是摆在最上面那一层的目的?早在离开京兆之前,她就告诉自己,砺云寨这里是一定要灭的。赵叔敖精心挑选了山南道砺州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一场武阁比试,而是因为这里的确贼匪为祸。或许,这个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将,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山南卫在此事上暴露出来的问题。因此,借助砺州剿匪之机,正好试探一下山南卫的底细。郑吉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并且打算玉成其事。尤其是在得知砺云寨这里还有一个兵器库之后,她就更坚定了剿匪这个决心。并且,她也一定会将砺山这里的事情公布天下。砺云寨贼匪首领已被她击杀,兵器库的秘密已被她探知,此一行的收获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如果郑循没有出现的话……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呢?她和凤句里应外合,将砺云寨这里的事情传出去,令朝野内外皆知。在此过程中,因为有胡崇、裴弼等人的供词,山南卫大将军凌汉宵也会被牵扯进来,山南卫的异常她也能查清楚。同时,因为砺州这里的剿匪、揭密之功,她夺得武阁比试的魁首,且会令母妃解除封宫——届时不管前路有什么危机,都能迎刃而解。她以为是将计就计,殊不知,别人也是将计就计!这个结果,也是别的人所希冀的!她看了看郑循,脑中出现了赵叔敖、胡芳、许氏、胡崇等人的身影,面沉如水。看書菈不知不觉间,她也落入局中了。那么,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针对她而设的呢?是在她闯进武场三甲之后,还是在父皇选定砺州之后?不……更早更早,应该是在陶静谊出现在她队伍中,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然后,随着局势一步步演化、一步步收紧,成了眼下这个局面,而且这个局面还能随时变换。如果她在砺山剿匪之时就已经身殒,那么这个局就到此为止,有关山南卫的下一步自然用不上了。倘若她剿匪成功,必定会继续追查砺州贼匪猖獗的原因,以她和姜家的能耐,加上还有武阁的支持,肯定能查出蛛丝马迹的。这次武阁剿匪本来就是朝野关注,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换句话来说,随着她的深入查探,那么山南卫将领这个事情也会为朝廷所知。这些事情,到时候是掩都掩不住的。她查得越多、越深入,那么姜家、陶家就溃败得越快、越广。这背后的人,就是要让她自掘墓穴!这一招,既缜密又歹毒,好生厉害!郑循没有让她继续沉默下去,这样问道:「长定,眼下,你打算怎么做呢?」有时候,沉默代表东西,他知晓长定已经明白他的提醒了。以长定的性子,不管对砺云寨和兵器库视而不见,长定不动犹可,一动,脖颈上的绳索就会收得越来越紧。长定会怎么做呢?长定会怎么破这个局呢?他真的很好奇啊……郑吉定定看着他,终于开口了:「三皇兄,您跪下来所求的,并不是这些吧?」荡平砺云寨贼匪、昭告兵器库,如果她顺应这么做了,那母妃一系、陶贤妃一系都将不复存在。这样的话,最终得益的人只会是背后设局的人,也就是算计了郑循、窃了其势力的人。以郑循的愤恨和生死,会愿意看到这个事情?「我猜……」她淡淡道:「三皇兄真正所求的事,还没有说。」她的目光越过郑循,看向他身后的死士及周围的程向雅等人,继续道:「三皇兄所求的,我应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郑循不可能将真正所求说出口。——其实,在她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郑循都这个样子了,真正所求的,还能有什么呢?无非,是不想让背后的人如愿。恰好,郑吉也是这样想的。因此,无论郑循所求的是什么,她都会答应。最关键的是……她微微笑了笑,道:「我既已允了,那么三皇兄是不是要把那些将领的底细告诉我了?不然……我怎么破局呢?」她定睛看向郑循,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去。郑循明面上给了她有关山南卫半数将领与陶家有关的提醒,实际上也是在告诉她,他手中有不一样的线索。他当众下跪、说这些话,只是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他的身体真的不行了。不然,对一个皇子而言,但凡有一丝可能,都会奋起挣扎。现在,他将这一丝可能寄托在她身上。郑循手中的线索,定是与那山南卫的将领有关,而且绝对能把那些将领与北疆陶家撇清。时间紧急,她必须要立刻拿到郑循手中的线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