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大祭酒司马长空出马,亲自率领着阴阳家一班人马公然入住天柱峰下旧山神庙,他们一路上根本没有掩饰行迹的意图。
除非霍山君在山神庙附近布置的眼线突然之间集体瞎了狗眼,否则又岂会不到那么多光彩各异的遁光飞过,仅仅半个时辰后霍山君便收到了前方探子送回的详细报告。
粗略地过一遍文书,霍山君狂笑着抛下了情报,说道:
“哈哈哈哈,阴阳家?那厮以为请来了什么高人就能赢了老子?”
身为霍山君心腹谋士的贝大夫可没有这么乐观,它摸着两撇小胡子说道:
“山君哪!近来山中的各路妖王蠢蠢欲动,这些家伙一向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此番决胜其实不在斗阵,那阴阳家也不足为患,怕只怕祸起萧墙之内。”
闻听此言,霍山君嗤之以鼻地说道:
“那些家伙一个个色厉内荏,明明心里恨老子要死要活的,偏偏明面上不敢有所动作,哪次在我面前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奴才相,凭这群无胆蠢物能干成何等大事?只要我自己不行差踏错,这些废物又能奈我何?”
妖怪从来就不是以团结著称的族群,妖怪们相互血腥残杀的时候,远比与人类修士发生争斗的机会多得多。过往为了争夺山中的地盘和血食,频繁引发争斗的妖怪们,彼此之间积怨之深,业已到了难以化解的程度。纵使妖王们都不喜欢霍山君这种盛气凌人的枭雄骑在自己头上,但是过往积累下的大量矛盾也使得霍山的各路妖王难以联手合作。
见小利而忘命,行大事而惜身。倒也怨不得霍山君瞧不起这些目光短浅,野心也很有限的土鳖妖王,在这一点上来说,它们的确是很不成器。
收敛了笑容,霍山君转而又想起一事,扭头跟贝大夫说道:
“对了,青丘氏那边可有回音?”
闻声,贝大夫摇了摇头,说道:
“那老狐狸不肯据实相告,只说山神庙门禁森严,女儿一时无法联络到,一再拖延给出答复。山君,九尾狐一族该是在谋划两头下注了。”
一直在旁边啃着烤山芋的熊妖贾丹,此时它也插言说道:
“老贝说得是啊!那一窝子狐狸精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保不齐啥时候它们就把咱们都给卖了。”
闻听此言,霍山君依然不置可否,负手在洞府里转悠了几圈,然后说道:
“贝大夫,务必盯紧了九尾狐一族,待我收拾了那厮,再跟这个养不熟的老杂毛算这笔总账。”
所谓算人者,人亦算之。既然想要利用对方,那就要有被对方反过来利用的觉悟。
九尾狐一族算得是妖族中的名门望族,因此在某些事情上,它们是抱定了有恃无恐的态度。虽说如今的妖怪们文明程度大幅度倒退,很多时候是不太讲究这个名门望族的头衔,终归架不住总有一部分妖怪和大部分的神民肯买账。九尾狐一族采用的这种所谓不偏不倚中间站的作法,犯了首鼠两端的大忌,但这也是建立在自身实力基础之上的。
千万莫霍山君嘴上说得如此强硬,等到真格要它动手铲除九尾狐的时候,恐怕霍山君还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担不担得起后果。
阳春山九尾狐一族密室
“女儿啊!你究竟要站在哪边?为父数度询问,你始终不肯作答,照此拖下去也非是长久之计呀!”
蓄着一脸花白胡须的尖脸老者,此时正与狐女静姝交谈,不过只那一脸无可奈何的沮丧表情,显然是这次谈话没能达到预期目的。
向来精灵古怪的静姝连林旭都拿她没辙,只见她不动声色地说道:
“女儿自有主张,请父亲您不要再问了。”
闻声,尖脸老者又叹了口气,说道:
“唉,也罢!儿大不由爷,便随你去吧!”
暂且不提狐女静姝在算计什么,日子在一天天飞快地过去,转眼便到了霍山君与林旭预定斗阵一决雌雄的时间点。
当林旭带领着一众手下和阴阳家前来助拳的诸人,还有史家的郑铎来到霍山君布设的大阵外面,这里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数以千计的旗幡高高竖起,飘扬飞舞的绣带在山风吹拂下烈烈作响。随着这座大阵逐渐运转展开,地面上层层升起的迷雾遮蔽了旁观者的视野,大约除了位于高台之上坐镇指挥的霍山君,再也没有谁能处于总览全局的位置了。
见此情景,随同林旭前来的副将张昕倒吸一口凉气,喃喃地说道:
“好大的阵势!”
林旭闻声摇了摇头,说道:
“别着急,我霍山君这阵势还没摆完呢!”
果不其然,霍山君表面上极为大度地请来了林旭等敌人旁观布阵的全过程,实则在暗地里留了不止一手。此刻见林旭等人业已到来现场,霍山君干脆站起身来指挥布阵,它不住晃动手上的两面令旗,下方大阵内的小妖们接到指令后变化着阵势。仅在眨眼之间,大阵从整体规整有序,迅速朝着杂乱无章发生变化。
与此同时,一股饱含凶戾血煞和死亡阴沉的气息由阵内隐然透出,好似浮现出一头洪荒巨兽欲择人而噬的身影。
到了这一幕,旁观者们也都明白了,霍山君前面的诸多布阵手段,充其量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如今这种状态才是真正九死一生的杀手锏哪!
完成了九天十地八荒万妖阵的布设工作,志得意满的霍山君远远地冲着林旭等人一拱手,声如洪钟地说道:
“诸位朋友,既然已经到了,那便请下场破阵吧!”
闻听此言,林旭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朗声说道:
“呵呵呵呵,破阵也不必急于一时,足下未免过于心急了吧!”
霍山君听着林旭出言挤对,不由得怒火上冲眉头倒竖,跟着它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好,诸位不妨慢慢商量,等何时想清楚了,再入阵也无妨啊!”
说完,霍山君大摇大摆地一挥令旗,从大阵扩散出来的云雾将它所在的高台也包裹其中,显然是拉开了距离,做好防备突袭的准备工作。
认真探察着大阵的状况,林旭翻回头跟阴阳家的专业人士们咨询说道:
“敢问大祭酒,可曾出此阵的路数?”
在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不苟言笑做派的司马长空,这时也是额头微微见汗,他一双眼睛死盯着阵势变化,双手分别掐算起来。这会功夫,司马长空是忙得恨不得连脚趾头都一块用上了,压根顾不上搭理林旭。
见状,司马长空的老朋友郑铎咳嗽了一声,接过话头替他解围说道:
“想来此阵非比寻常,尊神稍待片刻如何?”
闻声,林旭欠身施礼,说道:
“打搅大祭酒,这倒是我的不对,林某先行告罪。”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此三百里外的一座洞府中,狐女静姝正在与一个长相平凡得掉进人堆就找不见,但神态举止显得愣头愣脑的青年男子交谈。
这时,只听得静姝婉转地说道:
“六郎,姐姐平素待你如何?”
这个被称作六郎的青年男子一挺胸脯,说道:
“俺娘去得早,若无姐姐拉扯,俺现在大概连骨头渣子都烂没了。”
世家子弟生来锦衣玉食,不为生计愁苦,在外人眼中个顶个都是含着金汤匙降生的幸运儿,不过也不能忘记世家内部勾心斗角,总免不了生出诸多龌龊龃龉的事情。
某些时候,正应了红楼梦中所说,这阖府上除了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九尾狐一族家大业大,虽说面子上光鲜亮丽,可是在桌子底下也少不了乱七八糟的阴暗面,静姝的这名族弟六郎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案例。
六郎的母亲本是一介姿色寻常的村姑,只因被酒后乱性的九尾狐一族子弟强暴,嗣后发现她有了身孕。遵照本族血脉不能外流的原则,这名可怜的女子被强行带回阳春山待产。身在一群异类当中,周遭是充斥着冷漠和敌视、轻蔑的诡异氛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人类宜居的场所。身心俱受重创,生下孩子不久,六郎的母亲便积郁成疾。
按说凡人的这点病痛对修行有成的妖族算不得什么事,一颗丹药足以令刚刚气绝而亡的凡人起死回生,何况本来还没死呢!
可是没人在乎一个凡人女子的死与活,六郎的母亲就被放任自生自灭,最终一命呜呼了。
生母亲撒手而去,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也压根无意过问这个不该出世的孩子,六郎降生几个月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若非彼时静姝偶见此事,导致她母性大发,吩咐安排收养六郎,他大概也活不到今时今日。
静姝对六郎的坚决表态很满意,笑着点头说道:
“好,姐姐有一桩九死一生的大事,今日要交代给你去办理。六郎,你能扛得住吗?”
“姐姐放心,六郎若是皱一下眉头,俺就不是个带把的爷们。”
时间紧迫,静姝也顾不得指斥六郎言语的粗俗之处,她从袖中取出几封信笺,嘱咐说道:
“嗯,姐姐这里一共有五封信,你要分别交给白鹰王、赤狼王、摩诃菩提、血河将军和苦竹老怪,必须即刻出发,要赶在入夜前将所有信笺送到。六郎,可有把握办到?”
闻听此言,照旧是一副愣头青模样的六郎大力地拍着自家胸脯,说道:
“行,俺的疾风步是全霍山最快脚程的,包管及时送到。”
事已至此,静姝还觉得不太放心,忠诚和能干往往是两种不可兼得的特质。虽说对六郎的忠心她不会产生疑虑,能力方面就很值得怀疑了,临了静姝仍不忘叮咛说道:
“另外,此事休要走漏风声,一旦泄露出去,你的性命难保。”
“俺明白!”
经过再三嘱咐之后,静姝才将这一叠信笺交到六郎手中,说道:
“封皮写有地址和收信人,千万莫要送错了地方。”
“好嘞!姐,那俺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