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传统茶道和后来兴起的饮茶方式孰优孰劣,其实分辨不出高下,因为非同类不可比,不过林旭用来待客的特殊茶具却引起了客人们的兴趣。
以红、绿、黄三色为主的茶具,表面呈现油滴状的花纹图案,好似抽象派油画一般,又像是油滴在水面上形成的奇异纹样。
当客人们问起茶具的来历,林旭爽快地告知对方,茶具是他自己烧制的。
这一方天地保持着良好的自然风貌,环境宜人清幽,只是对于过惯了2世纪繁华都市生活的人来说,开始很新奇,日久便觉得单调乏味。平常时候,林旭赖以打发时间的消遣方式,主要是饮茶和读书。他不习惯本土茶道的口味,只能选择自力更生,从茶叶采摘炒制,再到茶具制作,全部遵照自身偏好量体裁衣。
现代社会那种随着冲泡茶风气兴起,逐渐被人认识和推崇的紫砂茶具,更是叫林旭念念不忘。
前些时候,林旭前往大江龙君位于大江下游的水府赴宴,回来时顺路跑去疑似紫砂泥产地的区域转了一圈。果不其然,在震泽北岸一处土山发现了与紫砂泥成分相似的沙质陶土。
在高兴之余,林旭试验烧制出来的器物成品却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窑变器皿。若问这是什么原因所致,非专业人士出身的林旭自家也是一脑袋雾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茶具泡茶效果还算不错,功效跟紫砂差别不大,他也懒得深究下去了。反正自己是消费者,确保东西安全好用就行了,再要研究原理那就太蛋疼了。
当林旭把依照自身喜好采用冲泡饮茶方式,连同这些新式茶具的来历跟客人们介绍了一番,意外赢得了一片喝彩声。
山中无甲子,修行无岁月。远离了凡尘俗世的纷扰和喧嚣,修行者们不仅要习惯于寂寞孤独,而且要学会享受这份有别于常人的寂寞和孤独。
耐不住漫长孤寂山居生活的修行者,最终不是静极思动,结果惹出了丧身败道的乱子,再不然就干脆走火入魔了。因而,如何排遣寂寞对修行者而言,绝不只是单纯的生活态度问题,更是决定一个人能在修行这条无尽道路上走出多远的重要外因之一。
诚然,若是修行者的心灵足够强大,可以无视一切外因干扰。关键在于能达到这种毫无破绽的大圆满精神境界,对于初学者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懂得正确排解山居寂寞才显得如此重要。
林旭向阴阳家诸人介绍了全新的冲泡饮茶方式和茶具样式,帮助他们学懂了一门新的排遣方式,赢得一些掌声与喝彩,实在是不足为奇的一桩小事。
正当宾主双方饶有兴致地探讨着新旧两种饮茶方式的优劣之际,林旭专程差人去请的两位陪客业已来到了。
中间还离得老远,走在庭院中的土地爷黄世仁便高声说道:
“诸君赎罪,老朽来得迟了。”
尽人皆知,江家集土地爷黄世仁将义女孟嫣然嫁与林旭为妻,祂也算是林旭的岳父。
当着阴阳家和史家贵客的面,林旭怎么能不给祂面子,连忙起身迎接,说道:
“黄老,您快请上座。”
“哎,岂敢!岂敢!”
一再推辞,黄世仁拗不过林旭的盛情被让到了上首就座。过了不多时,大江龙君敖平也赶到了,这条好色如命的淫龙,日常行径虽然为人诟病,德行口碑也不好,但是瞧在祂背后还有四海龙族的情面上,这次同样被宴会奉为上宾。随后,一行人移步前往收拾停当的大殿,宾客们各自落座之后,林旭吩咐了一声,山神庙的仆役们穿梭往返在席间将各色酒水果品先行奉上,随后是冷盘和摆件等头菜。
这顿陈设奢华,气氛融洽的宴会持续到月上中天之时,新鲜菜色端上和撤换的步骤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持续着。
尽管得到如此盛宴款待,偏偏席间却有人不肯领情,语带讥讽地说道:
“敢问尊神,适逢乱世,天下不知几人温饱,几人饥寒,您如此铺张奢侈,未免太过了吧?”
闻听此言,在座的列位人士用屁股想也知道,享受着主人家如此殷切款待还能讲出此等不识趣的话,除却出身史家的刺头郑铎,当然不作第二人之想。况且,这种话中带刺的调侃腔调,正是史家惯用的修辞手法。
被指责为铺张的林旭一点都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举杯说道:
“不错,天下间沦于饥寒者不知凡几,那与在下何干?余既非皇帝,亦非天神,天下饥寒交迫,又何须我越俎代庖?本尊在霍山神职司范围内恪尽职守便无愧于天地,纵然置酒高会亦属平常,何来太过之说?郑先生,你真的醉了。”
大约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林旭得罪到底,郑铎仍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追问说道:
“哦,不知尊神是打算一辈子窝在霍山,还是有意大展宏图呢?”
这时,林旭的笑容收敛,语气平淡地说道:
“地祇就是地祇,有何大展宏图之说?”
闻听此言,郑铎眼前一亮,说道:
“时也!运也!命也!尊神既不肯屈居妖族之下,日后必有所成就,郑某自当拭目以待。”
在旁边了半天的热闹,司马长空此时急忙插言开解双方,打圆场说道:
“咳咳,老友,我你是真是过量了。多谢尊神款待,醇酒佳肴令吾友熏熏然而不知所云,可否先送他回房休息?”
诸子百家源流盛名千载不坠,阴阳家的大祭酒是何等尊崇的身份,哪怕是神祇也不敢过于托大。司马长空对于郑铎的一力维护,林旭好像浑然不觉一般,招呼说道:
“哦,王良,替我送几位客人回房歇息。”
“是,请几位随我来。”
离开酒席宴间,辗转来到九峰镇山神庙的客房当中。司马长空上下打量着一副似醉非醉姿态的郑铎,正色说道:
“希声兄,今日你又失言了。我等虽应邀前来相助霍山君,然主客之别不可忘。林山君是主人家,招待殷切亦是人之常情,岂可在地主面前大放厥词?唉,这是大大地不恭啊!”
闻听此言,适才还满脸酒气的郑铎忽地放声大笑起来,说道:
“哈哈哈哈,放心,放心。我老郑还没到老糊涂的份上,适才不过是与君戏言耳。”
面对着多年老友不必端着大祭酒的架子,司马长空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缓步来到窗前,背负着手说道:
“戏言?哼,只怕你是别有所图吧!休要再瞒我了。”
打了个手势示意司马长空布下隔绝内外音讯的禁制,郑铎这才收起了一副醺然醉态,转而一板一眼地说道:
“近些年来,我每夜必观天象变化,多少也出了些端倪,我辈存身的一方天地岌岌可危呀!不单是我,嵩山松鹤观的那冯道士也是一般法,此乃天地倾覆之危,一旦有失则玉石俱焚呀!按说天无绝人之路,纵是灭世浩劫也总该有一线生机留存,照我来怕是要应在这位喜好奢华的主人家身上。”
静静地聆听着郑铎的一番话语,司马长空连连叹息,摇头说道:
“……所以,你才要如此肆意妄为,只为试探一下人家的器量吗?荒唐啊!此举太过荒唐了。”
一个上位者不必精通前滚翻和后空翻的杂耍本事,当然也不必非得具有上九天揽明月,下五洋捉鳖的大能,唯独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其一是识人的眼光,其二是容人的肚量,二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司马长空执掌阴阳家的门户长达百年,即便他在修行上的资质算不得上佳,不过把握人心时局的功力早已磨练得炉火纯青。如今,面对郑铎的拙劣试探手段,司马长空委实有种呕血三升的强烈冲动。何至于此?即便林旭的脾气再好,但无论是谁,身为地主热情地款待来宾,然后被你这种不识抬举的恶客当面指责,人家不气炸肺那就算是涵养极佳了,难道还敢指望今后如何吗?
在责备过后,司马长空还得设法帮郑铎补窟窿,不然怎么叫老朋友呢?他颇为无奈地说道:
“也罢!待得明日清晨,你我前去与霍山神赔礼,莫要留下什么心结才好。”
漆黑得不到一丝光线,仿佛是要吞噬一切的幽深黑暗,这就是无尽虚空的真实模样。
生活在片界中的人们抬头仰望天空时,眼中所见的璀璨星光,其实不过是亿万年前鸿蒙初开之时残留下来的些微虚影而已。
话虽如此,无尽虚空并非是空无一物的真空环境,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充斥着时空乱流,极端危险而混乱的世界,其中最为险恶的绝地,莫过于名不见经传的时空湍流区。
时间与空间错乱无序的巨大迷宫,未来与过去彼此穿插的滑稽闹剧,上下颠倒,黑白不分的恐怖地带。这一系列叫人听了都要毛骨悚然的形容词,全数搁在时空湍流区身上都只嫌不够给力,没能把真正的凶险描述到位。
事实上,时空湍流区内部的情况要比这些人类的词汇所能形容的,恐怖上一百倍,一千倍。那些破碎后失去整体质量的固定作用,身不由己地漂移在无尽虚空中的大小片界,有着很大概率被吸入时空湍流区。在此之后,如果片界的质量达不到那个神秘莫测,又难以量化计算的质量界限,可能由于体量过大被湍流区内肆虐的时空乱流抛离,那就要准备好在这片潜藏着无数凶险的大漩涡中,安心待上好长一段时日了。
好似一艘失去动力的航船,林旭栖身的这块片界,身不由己地在时空乱流推动下,渐渐靠近了时空湍流区,眼着就要坠入其中。
在片界的外缘,四大元素之力与狂暴的时空乱流发生剧烈碰撞,二者摩擦所生出的密集火花像是海底茁壮生长的鹿角珊瑚,亦堪比在砂轮下磨砺钢铁迸发的火星,令观者得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