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同样的物种,即便肤色不同长相各异,先天智力差距不大,没有文化也不等于是傻瓜。
那些文盲部落首领们很快在铜墙铁壁一般的长城防线下明白了一个事实,这样单打独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扼守长城的秦军,他们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完成目标。随即,在长城以北的广阔草原上,一场大串联如燎原烽火般急速展开。
新旧片界融合不久,分属不同片界的草原民族,虽然在中原秦人来模样都差不多,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语言、风俗习惯都截然不同,因而这场整合工作进展得很不顺利。
这些交涉活动到头来,终究还是演变成了依靠谁的拳头大,谁有理的草原规矩,大家血战一场用刀剑分出高下的滑稽闹剧。随后,遵照着地域原则,面临着大体相同处境的部落暂时纠结成了三大集团。即是位于东北地区的东胡联盟,西北地区的柔然联盟,河套以北的铁勒联盟,这三方相互约定同时南下侵袭富庶的大秦帝国,至于财货女子如何分配,那就要谁的手快,抢得更多一些了。
素来喧嚣繁华的咸阳北市一如往常熙熙攘攘,街市上人流往来如织,咸阳城内最大的北市,布局规整如棋盘的里坊,靠近临街一面是鳞次栉比的大小商铺。
产自巴蜀的织锦与刺绣,出自岭南的多种名贵香料和紫檀木,来自南荒的珍珠、珊瑚、宝石、象牙、犀角。河北盛产的骏马和精制镔铁刀剑,江南诸郡的瓷器和漆器、竹木器具,以及通过西域都护府的漫漫商路,辗转万里而来的波斯地毯和金银器等别具异域风情的货品。举凡是人们所能想到的一切珍惜货色,在这里无不应有尽有,毫无疑问,咸阳北市汇集了普天之下的财帛和奇珍异宝。
虽说大秦帝国显出了江河日下之势,不过以一国之财赋供给一城,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咸阳城的繁花似锦,说穿了只是一种权力笼罩下的畸形繁荣。
“哪!北边的烽火烧起来了。”
正当咸阳的居民们闲逸地在街市上闲逛购物,街头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霎时间,这一声惊呼撕破了太平盛世的幻象。
人们惊疑交杂的目光投向北方天际,在雄伟的城楼外面,一缕缕似纤细的烟柱正在缓缓升起,好似一条挺直身子蓄势出击的眼镜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救命啊!快逃啊!”
如死一般地压抑与静默过后,北市上的人们从心底里迸发发出惊恐的呼喊声。相互拥挤推搡,发出无意识哭叫的人群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股惶惶不可终日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一点没错,来自咸阳城北的一缕烽火不是被错误点燃的,北方草原上的狼,这次他们真的来了。
聚集在长城沿线的大批游牧部落,此前尚未完成内部整合,协调行动甚为艰难,不过对南下劫掠这一点,同样面临着衣食无着局面的大佬们没有半点异议。
前不久,几位野心勃勃的首领遣使秘密商议后,纠结起来的草原骑兵按照事先约定分成了三路同时展开南下侵略。
居于东北方向的东胡人,主要攻击河北地区的上谷郡和渔阳郡、右北平等地,西路的柔然人进逼陇右的金城郡、武威郡,并且有进一步朝北地郡发展的势头,坐镇中路的铁勒大军则挥师直捣河套平原和附近的雁门郡。当十余万胡骑强攻突破了位于长城一线的九原郡和云中郡两地,铁勒人的兵锋直指扼守长城二线的上郡。只要再成功打下了这里,他们向前推进几百里,眼着就到了大秦帝国的帝都咸阳。
为了填饱肚子而战,游牧民族的骑兵有着极其强烈的进取心,反观他们的对手秦军,情况就很不妙了。
虽然驻扎在关中地区的秦军在名义上多达三十万之众,可是这些军队多半是戍守在陇西诸郡和东面的函谷关、武关等关口要隘,负责保卫咸阳的军队不过六万余人。
必须承认一点,在此之前从未没人想到过,北方草原的胡骑会有兵临咸阳城下的那一天。当这种被视为永远不可能到来的事情,某一天当真发生了,对于人心的震撼作用之大,甚至还要超过胡骑南下所造成的实际损失。
胡人南下的消息散布开来,大秦帝国的朝堂上挤满了满脸惊慌的文臣武将们,公卿们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着事态发展。
这时,在大殿中,数以百计地加入龙涎香精制的昂贵蜡烛,不时地爆出几点火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然而这也无法安抚大殿内群臣的焦虑心情。
“启奏陛下,依臣之见,应当从速招抚那些戎狄部落,请即刻派员前往招抚议和吧!”
开口讲话的这位大臣,一张老脸皱得跟干橘子皮似的,这边没等他把话说完,立刻便被一名武将模样的同僚狠狠一把推开,跟着这个大嗓门的武将说道:
“启禀陛下,下令调兵吧!臣马上集结军队剿灭这些冥顽不灵的夷狄之辈,决不能跟那些胡狗屈膝求和。”
闻声,旁边一位面白无须的大臣瞥了同僚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似你这等为图一己功名,置陛下龙体安危于不顾,究竟是何居心哪!”
四周的几个武将一下子冲上来,当即把这位仁兄围住,七嘴八舌地说道:
“胡说,你们这些狐群狗党卖国。”
“你们这些迂腐文臣才是要将陛下置于万劫不复之绝地的奸贼。”
“老匹夫,你再挑拨离间试试,老子一拳打得你满脸花!”
日前,燃起烽火求援的上郡守将白正宗,此时正在浴血奋战,他竭力遏制住胡骑狂猛的进攻势头,一心期盼着援军早日来到。
殊不知,身处后方的大秦帝国朝堂上却吵成了一片,乱哄哄的场面比起素来以繁华著称的咸阳南北两市也不遑多让。
这位不幸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白正宗,乃是行伍出身的草根将领。他既不是老秦人的勋贵后裔,也不是山东六国的旧贵族子弟,白家上数三代都是耕田犁地的泥腿子。正因如此,朝堂上没人关心白正宗的死活,公卿大臣们此刻正一门心思玩弄着派系倾轧和党同伐异那些歪门邪道的玩意。
在向皇帝奏报的文书中,白正宗竭力表示,哪怕胡骑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但他并不畏惧敌人勇猛,只是苦于手头可用之兵太少,难以长久支撑局面。
众所周知,上郡的驻军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多人,而且分散在长城沿线,白正宗奏章中所言的捉襟见肘自非虚言。
大队的胡骑被上郡挡住,未能南下饮马渭水,不过咸阳城北的烽火没有一日消除过。然而,在大秦帝国的朝堂之上,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两派人马彼此掐得不亦乐乎,没人在乎前线打成什么样。即便是这两派人马唇枪舌剑的争斗,他们所在乎的事情也不是解除胡骑威胁,而是借机搞掉自己的冤家对头。千万别这些身居高位,道貌岸然的家伙平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自称为忠臣烈士,他们其实是一群只忠实于权力之树的蠹虫。
假如换个主子就能爬到更高位置,多数人是不介意背上个卖国贼、x奸之类的名声。所谓的名誉道德,对于职业搞政治的人来说,只是毫无用处的额外负担和打击异己的优良工具而已。
秦八十四世皇帝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昏聩无能的君主,但这不代表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仍然连手底下的大臣们有什么想法都不出。
当即,这位出了名的糊涂皇帝愤然一拍书案,大骂道:
“混账,汝等在朝堂之上肆意咆哮,可曾将朕放在眼里?”
古人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天下缟素。
甭管这些大秦帝国的职业官僚们,打从心里多么瞧不起这位出了名的昏聩无能,时常被手下当猴耍的秦八十四世皇帝。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拥有着出口成宪的至高权威,随便放句话出来就能让很多人的脑壳搬家。
见皇帝翻脸拍着桌子放出狠话,原本嘈杂一片的殿堂里登时安静下来。除了沉重浑浊的呼吸声,大殿里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杂音。
皇帝这个职业是终身制,能活多久就在任多久,万一活着不幸下岗了,那么估计余下的寿命也就可以论天算了。
有鉴于此,脑筋多不中用的皇帝也清楚失去这个位子就等于没命了。不为天下苍生百姓计,只为自己的小命着想。这个理由还是足够动员起秦八十四世皇帝所剩不多的生存智慧,他勉力理清思路,企图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仔细思索了好半天,这位因纵欲过度,平常又因大量服食金石丹药,以至于脸色苍白得极不健康的大秦皇帝陛下,终于艰难地开了金口。
秦八十四世抬眼望着御阶下鸦雀无声的朝臣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典客虞诩,朕命汝持节星夜赶赴上郡,与胡人议和退兵。郎中令胡过客,朕命汝速持虎符往陇西诸郡调兵驰援上郡。太仆刘兴业,朕命汝持符节往函谷关与武关,调兵增戍咸阳。嗯,拟旨吧!”
暗地里交换着眼色,大臣们对皇帝竟然能作出比较靠谱的安排甚为不可思议,不过他们即使有反对意见也绝不会在此刻说出口,群臣们有志一同地说道:
“是,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