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渐渐止息,随着弥漫在船舱里的烟雾被一阵清凉而湿润的江风吹散,这群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刺客们纵然心有不甘也改变不了他们成为阶下囚的结果。
尽管其他的人皆已认命,一个个闷头不作声,只有倒驴不倒架的叶飞此刻照旧呲牙咧嘴,大声叫骂道:
“好狗贼,爷爷不服,妖术害人算得什么本事?够胆量的,放开老子,咱们真刀真枪比划两下。”
顺利解决了叶飞一党,林旭也心满意足地起身,转头冲着陈凉说道:
“你是大将军又是这次的事主,这些人如何处置,你自行斟酌吧!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着,林旭一挥袍袖,整个人化作了一团淡淡的云气消散在空气中。林旭洒脱地放手走人,好似闲云野鹤般飘然而去,刺杀事件的矛盾焦点汇集到了陈凉身上。
如何处置叶飞?坦白地说,陈凉对此颇为挠头,一想到叶飞这家伙的恶劣名声,以及干掉他之后,必须准备迎接一波又一波的死士报复。说不得,那份活捉对方的那份喜悦心情业已灰飞烟灭,陈凉目下唯一的感觉便是头疼不已。古人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陈凉对于林旭这种只管抓人不管善后的懒散行径也说不出什么来,到底人家是客人,作客以后回家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的吗?
煞费苦心地思索了一会,陈凉板着脸沉声说道:
“叶飞,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呢?”
“哼,要杀要剐,叶某悉听尊便。”
软硬兼施这路把戏都是叶飞玩剩下的,只见他冷哼一声抛下狠话,脑袋却仰得更高了,颇有几分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光棍架势。
碰见了如此油盐不进的货色,陈凉气得火冒三丈,咬着牙说道:
“好哇!来你倒真是个硬骨头,那好,本座就成全你吧!来人哪!给我将这狂徒拖出去斩了。”
“桀桀,对不住,若是今日容你将贫道的大金主杀了,来日尚有何人资助贫道炼丹哪?”
正当此时,一阵飘忽不定的幽幽的怪笑声响起,随即听到一个细弱蚊蚋的声音如是说道。
“轰——”
话音未落,脚下旗舰的庞大船身猛然一震,只听得半空中恰似闷雷炸响,这艘战舰从上到下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这样子随时可能四分五裂。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道道紫红色的炫目电光,此刻如蛇虫乱窜,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响。突遭袭击,抓捕现场顿时一片大乱,一只白皙嫩滑得好似婴儿的手从阴影处探了出来,一把揪住了被五花大绑的叶飞。
待得片刻之后,四下乱窜并且引发持续混乱的电光终于消散在无形之中,人们这才注意到即将被拉出去砍头的叶飞,已经不知去向了。
“该死,到底出了什么事?”
顽固不化的敌人在眼前蒸发了,陈凉怒不可遏地跺着脚,连同一队军兵急匆匆赶来护驾的司徒雅低下头,小声说道:
“回禀大将军,这手笔似是那妖道任天长所为。”
本以为林旭亲自出马,任天长这回是必死无疑,陈凉听了司徒雅的报告有些将信将疑。可是他也想不出,除了那位生冷不忌的妖道任天长,还有什么人甘心为叶飞这种声名狼藉的秦奸与自己为敌。
仔细回想一下,林旭的确没说过他已经击杀了任天长这种话,因此陈凉只得采信了司徒雅的说法,满心不悦地说道:
“任天长,又是这个混蛋坏了本座的事。你等即刻印发文告通传四方,在我军治下通令悬赏取他的狗头。若是有人能取来这妖道的脑袋,爵可封侯,赏钱三千贯,食邑一千户,如有能活捉妖道献来者,赏赐额度加倍。若有奇人异士不愿受封爵位,本座可赐予灵官头衔,活捉妖道者,封为司军祭酒。”
俗话说,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这位翩翩道人任天长累次三番地主动上门找陈凉的麻烦,当真是把他惹火了,陈凉干脆开出了一份极其丰厚的悬红赏格,非得要致这个可恶的任天长于死地不可。
驾着水遁一溜烟地逃离了兴汉军的控制范围,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任天长直接把叶飞搁在江岸附近一个荒僻无人的苇塘当中,然后他便扬长而去。
面对着孑然一身,前路茫茫的迷途,叶飞黯然仰天长叹,哀叹说道:
“唉,何方是我叶飞的容身之处啊!”
别叶飞如此落寞,他心里还是没有服输,只不过暂时失去了前进方向。
枭雄人物绝无不会轻易自我了断,他们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昔日的楚霸王项羽在乌江边自刎,为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他的对手刘邦哪怕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丢了,人家也照样厚颜无耻地好好活着,面对老爹将要被下锅炖了的严峻现实,他也敢坦然地派人跟项羽说“分我一杯羹”,这就是英雄跟枭雄的最为显著差别。
在维护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与苟活一时以图东山再起之间,选择前者的是英雄豪杰,选择后者的当然是枭雄人物。这二者其实并无高下之分,只是个人的理念不同而已。
侥幸逃过了一次死劫,叶飞冷静下来思考何去何从,迅速意识到事已至此,无力继续跟兴汉军纠缠下去,不如趁着眼下自家还剩下些许本钱,趁早收拾摊子另投别处,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想到投奔他人,叶飞表情苦涩得有如生吞下一枚苦胆,左右权衡,他忽然想起了昔年的一位故交。而今割据豫章郡一带的那位义军统帅小霸王薛皋也算得是一方豪强,早年间叶飞周游各地书院之时,他也曾与性格粗豪的薛皋打过几天交道,双方的关系算作是熟人吧!目下自觉走投无路,叶飞素有雄心壮志,岂止意在恢复叶家名门望族的地位,叫他如何甘心一身才学就此埋没于草莽之中,遂决意前往豫章投靠小霸王薛皋。
妖道任天长无声无息地遁走,躲过杀身之祸的叶飞则连夜收罗了心腹骨干南逃豫章投奔故交薛皋。至此,鄂州的抵抗力量旋即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折腾不起多大浪头了。
势如破竹的兴汉军接连夺占了鄂州及其周边本是在叶飞军控制下的州郡,一举控制了大江中游地区。在此之后,兴汉军又掉过头来开始筹备攻略巴蜀,准备占据上游地利拿下蜀中产粮区,以求实现大将军陈凉那个“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真言战略规划。
前往鄂州战场解围兼送礼完毕后,林旭再次孤身一人,悄然返回天柱峰旧山神庙。
在这片渐渐熟悉的蓝天之下,只有这个地方或多或少地能给予林旭一些家的温暖。妻子狐女静姝和孟嫣然和两个儿子林离、林合,陪伴在自己身边,可以消解他心中的忧愁。
在很多时候,知道的内情越多,那么需要恐惧和担心东西也就越多。所以说,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的必要前提,尤其是在微薄的努力难以扭转形势变化的前提之下,唯有无知才是最大的幸福根源。
00%,这个数字放在很多地方是不起眼的数据,一斤大蒜卖到天价,几十个00%都翻着翻过去了。然而,当片界融合速度在不足数年的短暂时间内,速率便已悄无声息地达到这个吓死人的程度。说不得,林旭作为深悉个中详情的知情者之一,他所能感到的则是一种命运无从捉摸的深沉危机感和不住袭来的刺骨寒意。
人尽皆知,一个目标的体积越大,它也就越容易被观察者发现。
一块片界的总面积大小,以及其中生存的生物多寡,相对运动速度等等,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无疑会增加一块片界在无尽虚空中被域外神魔发现并袭击的概率。
现如今,受到时空湍流区的空间乱流影响,这一方天地的面积业已翻倍了。那些撞击融入到本片界的外来片界,单个面积通常在数百平方公里规模,这种小型融合事件,差不多平均下来每天会发生一起。如此为数众多的融合事件,唯一能证明的就是,此时此刻距离发生域外神魔入侵事件真正发生的那一刻越来越近了。
这个不祥的猜想如同悬在亿万生灵头顶的一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坠下,也许是在下一刻,也许是亿万年之后,这种不确定性才是最令人抓心挠肝的恐惧所在。
不明就里的凡人可以继续蛋疼地相互杀来杀去,为了巴掌大的一块土地争个你死我活。相对而言,那一小撮知道了事实真相的神祇们则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日子,暗地里祈求那种最糟糕的情况永远也不要到来。
真正强大而久远的存在,甚至不如那些软弱渺小的生物过得愉快,这就是天地之间最大的悖论。正如人类总是自命比蚂蚁高级,认为人类的智慧和力量,与渺小的蚂蚁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作为个体他们未必比蚂蚁活得快乐,这也是令人费解,却又真实存在的悖论。
在前些时候,林旭初次完成洗心革面式的顿悟,他的人格正朝神格逐步演化,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犹如那些蠕动着疯狂啃食树叶的毛毛虫,它们终有一日将要羽化成蝶,其实这个过程与主观意愿无关,纯粹是自然而然的结果。对此,人类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神祇不是人类,即便祂们曾经是人类中一员,又或者是其他的智慧生命。问题是当完成封神后,祂们都会自然而然地向神明的标准靠拢。
何妨追忆一下那些过往大名鼎鼎的神祇,祂们多半是在初封神时轰轰烈烈,越往后行事就越低调,直至最终销声匿迹。
大概许多凡人以为祂们是陨落了,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倒也不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只是在没有大规模神战发生的和平时期,大批神祇相继陨落,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言以蔽之,祂们的心灵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神祇之心,再也没有从前那种争强好胜的想法,随之便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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