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我……啊!”
高墨达的幡然悔悟来得实在太迟了,他的命运恐怕已经无可挽回,此刻脚下干燥的泥土仿如获得了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朝着高墨达涌来。从双腿直到头部,覆盖在高墨达身上的泥土数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不出了本来的人形,更像是一头笨拙粗壮的大狗熊,而且泥土还在继续增加。当后面追赶而来一小队十字军战士转过峡谷的拐角处,在前方迎接他们的,赫然是一尊身高十余米的泥土巨人。
“吼——”
这头容貌丑陋怪异,面部五官像是被调皮孩子强行捏合在一起的泥土巨人,对着拔剑相对的十字军士兵和骑士们发出了颇具低音炮震撼效果的吼声。在这一刻,它的呼吸宛若强劲暴风,直吹得地面上飞沙走石。
正面遭遇人力无法对抗的怪兽袭击,十字军们表现出了贯穿始终的宗教狂热,队伍中为首的那名骑士高呼一声,拔出长剑叫道:
“消灭这怪物,不要畏惧死亡,我们的灵魂将归于天堂。”
什么叫作以卵击石?十字军战士们奉献自己的生命演绎了一出鸡蛋碰石头的惨剧。一整队百战余生的精锐骑士,他们的力量足够击杀一头巨龙,但是搁在高墨达变化的这尊土巨人跟前,骑士们只有当开胃小菜的份,双方战斗力从来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其实只要想象一下,开着一辆qq正面撞击八十吨重卡会有什么下场,接下来的事情不必多说也能明白了。
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遍地都被撕裂成寸断的残肢断体,被鲜血染成暗红的土地仿如修罗屠场,这是悲催的十字军战士们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印迹。
“嗷嗷嗷——”
双手沾满了鲜血和肉糜状不明物质的泥土巨人,它的双眼透出了野兽般浓烈的嗜血红光,泥土巨人昂起头发出一连串悠长悲凉的嚎叫,神态恰似一头啸月苍狼。
在遥远的西方,高墨达身上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林旭没有立即察觉到。微微感到心神不宁,左顾右盼也找不出这种不祥的预感从何而来,林旭只得暂时按捺下出行的冲动,在山神庙里耐心等候着占卜结果。
善易者不卜!尽管这句老话流传了数千年,却也罕有人真正理解了个中真意。这事剖析起来道理也挺简单的,正如在量子理论中,关于量子无法被观测的测不准原理,即将发生的未来一旦被你的卜算所扰动,尚未确定下来的因果就发生变化,原本的因果关系随之产生了一些微妙差别。换言之,倘若你算得不准那还好些,若是真能每次都算得准,那就麻烦大了。
每一次成功的占卜,实则都是在干扰命运的正常发展,你算得越多,对命运的干扰也就越大,牵扯到的因果也就倍增。
要知道,六亲不认的因果律可不是好招惹的,危险性堪比在刀锋上舞蹈。在占卜者业内,人们带有敬畏地通称的“缺”和“废”,无一例外都是被因果律修正带来的直接恶果。一言以蔽之,不管是谁,随便泄露天机必须付出代价,哪怕不是故意的。因而,天下间真正懂得占卜的高人都是根据易理进行推测,在暗中揣摩着不可捉摸的未来,而非冒失地一上来就动手卜算,那是寿星佬吃砒霜,自己活腻了。
单纯心算也需要凝神静气,林旭准备到静室琢磨一下,忽然听到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住念叨着说道:
“祸事到了!祸事到了!”
主动迎上前去,来人果然是老土地黄世仁,林旭笑着把祂让到小客厅,说道:
“您怎么突然登门哪?”
天生一副笑脸的黄世仁此刻罕有地满面愁容,叹息说道:
“适才祁连山神给老夫发来讯息,大事不妙啊!”
这时,林旭联想到业已困扰了自己一段日子的莫名危机感,说不得,他的脸色也开始发白,连忙追问说道:
“祁连山能出什么事?”
老土地唉声叹气地说道:
“祁连山平安无事,不过西面的西域都护府被胡人灭了。”
闻听此言,林旭点了点头,又问道:
“难道是柔然人干的?”
“非也,这是我那老友传来的神念留影,你自己过目吧!”
大约是觉得事情前因后果太复杂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黄世仁干脆把截取神念留影的水晶石递给林旭,任由他自行读取其中内容。
草草过一遍,林旭的额头上隐现汗珠,他掏出丝帕擦了擦,长叹一声说道:
“唉,该来的总会来呀!”
标志性的白底红十字军旗,外加铁皮罐头般的骑士装备,来袭者的身份根本用不着林旭多费脑筋去猜想。虽说在神念留影中相继出现的那些诸如十字军疯狂屠戮平民百姓,以至于尸横遍野和其后在各地屠城焚城的惨烈画面在眼里,不免生出触目惊心之感。然而,林旭所体会到的,更多是楼上悬着的那支靴子总算落了地的那份释然。明知这桩祸事迟早要来,那么早一点晚一点也没多大区别,即使事发突然,终归还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
老土地黄世仁神情关切地着林旭,说道:
“未明,若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西域距离霍山遥遥数千里,林旭又能怎么办?纵然他有心插手也是鞭长莫及,只得摇头说道:
“静观其变吧!”
回想起那些无辜被屠戮的百姓,黄世仁心有不忍,嘟囔着说道:
“那些人死得好惨哪!”
林旭也跟着点头,说道:
“距离太远,我们也做不了什么。那些胡人不会在西域止步,咱们也得早些未雨绸缪了。”
大秦西域都护府,又称安西都护府,作为与帝国设立在东北地区的安东都护府平级的区域管理机构。除却各级官吏必须由朝廷调派,军队将领选拔升迁也要遵从咸阳的指令之外,类似都护府这种同时兼领军事和民政的常设机构,几乎可说是半个独立的国家。在西域和安东,都护府无一例外都拥有着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限。
在地理上远隔千里,即使快马加鞭,西域的消息送达咸阳也要近一个月的时间,大事小情都得向朝廷请示才能处理,那就什么正经事也甭干了。
都护府在太平盛世是拓展大秦帝国影响力的前哨站,到乱世之时也难免成为弃儿,无论好坏都指望不上中原王朝,死活也得自己的本事高低。
这次十字军东进选择的路线是经由葱岭北麓,有意避开了沙漠戈壁众多,水源匮乏的南线路径。浩浩荡荡的大军一路由乌孙故地穿过焉耆、车师、高昌等城池,直扑都护府最高长官西域长史的驻地海头,可算是把斩首战术运用得出神入化。
数百年未曾遭受大规模外敌侵袭,猝不及防之下,坐拥十五万大军的西域都护府来不及调集军队,西域长史只能以不足三万人马迎战十字军的十万大军,迎来一场大败也是毫无悬念的事情。此役,西域长史赵曼雄阵亡,其残部退往鄯善和龟兹等南部地区继续抵抗十字军。轻松获胜的十字军除了分兵追杀这些残敌之外,集聚重兵突击玉门关,在攻击得手后,他们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向东开进。
在十字军的滚滚铁蹄所到之处,人无分男女老幼见了就杀,可谓是把杀光、烧光和抢光的灭绝策略推行到了极致。骑士精神什么的,其实在宗教战争中跟手纸的作用差不多,留着擦屁股正合用。反正只要打赢了就万事休提,万一输掉还可以用骑士精神来替自己打气遮羞,本质上来讲,这玩意跟阿q精神也没啥两样。
“杀光这些异教徒,好的异教徒就是死了的异教徒。”
随着这位狂信徒战地指挥官一声令下,考虑到早先的激烈战斗中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妨碍了自由走动。为了图省事和节约时间,十字军士兵索性如放羊一般驱赶着平民来到城头,迫使他们跪在一块突出的跳板上,后面的兼职刽子手抡起斧头砍下脑袋,跟着无头尸体被一脚踹到城下,如此杀人的工作效率堪比流水线大生产。
在人类的视野范围之外,那些从中原千里迢迢来此的地祇们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围观秦人被大肆屠杀的现场。当然,祂们转回头着那些十字军的目光中只剩下两个字,憎恶。
很多神祇不把人类作同类,好歹也是一种很有用的资源吧!居然就被这样跟牲畜一样屠宰。可以想象,假如有人在农夫辛苦开垦种植了一年,丰收在即的农田里放了一把大火,那就很容易理解华夏神祇们内心难以自制的愤怒之情,这些死掉都是祂们的信徒,至少是潜在信徒。俗语说得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十字教这种斩草除根式的的无差别屠戮,生生把一座繁华都市变成人间鬼域,是在公然掘华夏神祇的命根儿,这一回双方的梁子真是结大了,那是不死无休啊!
“本座受够了,老子拼了受天谴也要灭了这群混账王八蛋。”
恰如轰雷般的怒吼声响起,见状,在这位仁兄旁边的几位地祇急忙拉住体会到切肤之痛的祁连山神,好言劝说道:
“暂且息怒啊!为了这群杂碎不值得把你自己搭上,此事不如从长计议吧!”
“是啊!咱们这么多神祇在此总能想出个法子来,切不可自暴自弃。”
虽然被同伴们拦住了鲁莽行动,这位性格很是极品的祁连山神照旧黑着一张老脸。念叨了一会咒骂之词,祂似乎还觉得不给力,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画着十字标记的稻草人开始不停地扎针,来这份怨念果然是深得很。
面对着尸积入山,血流成河的可怖场面,平常时候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洪泽水君章渝也难得地认真起来,祂捻着两撇猫胡子说道:
“咳咳,来我等不欲干涉是不成了。这些胡人嗜血如豺狼,此辈一日不除则天下一日不安哪!”
老实人龙石耳更加不过眼,祂对身侧的巫山君萧柏琅说道:
“萧山君,您是前辈,咱们也得有个章程才是。”
闻听此言,唯恐麻烦上身的萧柏琅连忙摆手洗清自己的责任,说道:
“萧某才疏学浅,担不起如斯重任……在下倒是可以举荐一位适当人选,不知诸君是否愿意给萧某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