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平宣布了华夏神系对十字教的侦察活动取得阶段性成果,封神台的会场内响起了交头接耳的低沉嗡嗡声,与会的地祇全都面露凝重神情。
身在一方天地之内,地祇就是地头蛇,甭管祂们捅了多大的篓子,在头顶上终归有天道罩着。这事也可以反过来理解,若是出了这个世界,祂们立时就成了离水的鱼儿,一身本领只怕发挥不出一半。在一阵私下交流过后,一众地祇大多不吭气了,祂们表情严肃得好似庙里的泥塑金刚,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冷峻姿态。这倒不是说祂们太胆小,委实是不出如此劳师远征能有多大胜算,明知此行凶多吉少,谁还愿意参加呢?
见此情景,林旭不得已站了出来替敖平帮腔,说道:
“想必大家也觉得孤注一掷的法子不稳妥,在下猜得不错吧?”
听了这话,在列席的地祇中东心雷起身说道:
“尊驾所言不差,在天地之内抵御外敌侵扰,此乃我辈职责所在,自无推卸之理,这远出亿万里之外的地方……唉!”
老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自打被三百年前的那场惨烈保卫战弄得青黄不接以来,华夏神系的地祇们原本怀着的老子天下第一的高傲心气已然丧尽。假如敌人气势汹汹地杀到家门口,祂们还能鼓起勇气奋起一搏,不过纠结起队伍主动杀到别人老家去,这件事对于大多数地祇们而言,可谓荒谬至极啊!
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一众地祇,林旭缓缓说道:
“在下业已考虑清楚,主动出击确有风险不假,那么引蛇出洞这个法子,不知列位同僚以为如何?”
曾经有一个笑话说得好,身处极端保守的环境中,你说要在屋子的墙上打开一扇窗户,他们会疯狂阻止你的行动,假设你再说要拆掉房子好透气见光,那么这些反对者就会马上赞成你先前那个开窗户的建议。这种朝三暮四的把戏并不新鲜,可笑的是还能屡试不爽。在敖平过激冒险的行动计划和林旭相对稳妥一些的提议两厢参照之下,地祇们会有何种选择,估计也不会超出预期。
话虽如此,现场的反对声浪依然存在,一名面容苍老的城隍起身说道:
“想那异族神祇亦是诡计多端之辈,尊神所言引蛇出洞,此事说来轻巧,做来怕是不易吧?”
闻听此言,林旭抚掌而笑,在会场中踱步说道:
“呵呵呵呵,这个诸君不必担忧,在下自有办法。既然诸位盟友以为此法可行,那不妨就此商定,咱们口说无凭,到时自见分晓。”
相比于一般多神教的多头领导和松散组织架构,十字教神系的金字塔式管理体系无疑是特殊范例。在十字教神系当中,被承认为神明的只有主神雅赫威老哥一个,余下的那些诸如圣子弥赛亚、圣母和一众的炽天使,祂们全都不被视为神灵,而是雅赫威的附庸而已。哪怕在祂们之中不乏具有神位和神格,乃至于拥有神职的存在,情况也没有任何特例。由此可见,十字教的天堂在本质上来说只不过雅赫威的一言堂。
弄明白了这个大前提,晨曦天使路西法等叛逆炽天使的行为也就很容易被不熟悉内情的人所理解了。祂们只要离开上位无望的天堂体系,立马就能获得神祇荣光,力量足以自立门户,那又何必寄人篱下呢?
不可以万众而奉一人!在人类之中这个法子叫独裁,若是推而广之,在神*里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屁股决定脑袋!孤家寡人高居无限荣光的王座之上,雅赫威当然不会轻易出动,身娇肉贵的独裁者们习惯性地把自己的那点既得利益得比一方天地都大,不过在雅赫威之下的那些天使,祂们仅仅被视作仆役和打手而已。如果有着切实需求,譬如说就像不久前荡平两伙敌对神祇那样的大战,天使军团出征也是容易预见到的结果。
摸准了十字教的脉门,结束此次公开讨论后,林旭向敖平和萧柏琅、龙石耳等盟友简略陈述一下自己的行动方案,满怀信心地说道:
“呵呵呵呵,我的蜜罐计划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的确,一派和谐景象的十字教神系不似克苏鲁神系行踪诡秘,甚至是出现了内部互不统属,不同神祇之间时常彼此倾轧的内乱现象,但是十字教的高端力量也同样隐藏得极深,轻易不会露头。即使是天使军团这样跑腿卖命的炮灰角色,一般时候,人间界也连祂们的影子都瞧不见。若要勾引天使军团离开经营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巢天堂山,必须的前提条件之一是有足够大的利益诱惑。
好在这些麻烦林旭已有腹案,前些时假扮秦人工匠到陇西的几个化身相继传回一条消息,给予了他充足的信心。
铁勒人由于前线战事不利,乌护奇拉有打算请来联盟所属的萨满巫师举行一次大祭,呼唤世代供奉的草原大灵助阵。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铁勒人使出这一招来,对面的十字教就非得接招不可。况且,为了鼓舞远征万里,师老兵疲之态初现端倪的十字军上下的士气,这一战还务必赢得干净漂亮才行。
知晓了这些前提条件,天使军团的出动就不需要多么高深莫测的占卜手段了,只要一点点逻辑推理就能搞定。
林旭想要提前作出具有针对性的部署,其实算不上多大难事。可是千万别忘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警钟长鸣的古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是谁都能在完成布局之后理所当然成为那个满盘通杀的大赢家,谁胜谁负还得由事实来说话,关起门来作白日梦是肯定不成的。
“呜呜呜——”
游牧民族最为钟爱的乐器之一就是号角,因为在空旷浩瀚的草原大漠,唯有那些音色苍凉高亢的乐器才具有最强的穿透力。无论心情是喜悦还是悲伤,凡是在茫茫草原上支起了毛毡帐篷的地方,人们总能听到或是呜咽低沉,或是嘹亮奔放的号角声蓦然响起。
在极富草原气息的音乐伴奏下,几名萨满巫师身穿缀满了小零碎的法袍,一番手舞足蹈的癫狂表演后,他们齐声高呼道:
“奉献祭礼!”
无论是早在世界形成之前便已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旧部落,抑或是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其他片界合并的新部落,他们的文化系统都是非常近似的,万物有灵的萨满教是草原民族的普遍信仰。
时间向后推移,在铁勒大汗思结祢度率军侵入中原后,为了有效支配那些来自陌生部族的战士,最大限度地掌握人心,他开始逐步扶植萨满教的势力。思结祢度是试图通过共同的信仰力量,从而将原本互不统属的草原部族粘合在一起,使之融合成为一个有机整体。非常可惜的是,随着汉水之滨的一声炮响,宣告了思结祢度的宏图霸业中道夭亡,全盘计划都成了镜花水月。
思结祢度故去后的两位后继者,无论是达契桑陀还是乌护奇拉,他们都没有前任思结祢度那样无人可及的威望和手腕,只好把这个即将成形的大铁勒帝国跟切蛋糕似的一分为二,倒退回到了部落联盟时代。
如今,正面承受着来自东征十字军的压力,乌护奇拉不得已向旧日的竞争对手达契桑陀求援。考虑到唇亡齿寒和彼此历史渊源的深厚关系,一度冰炭不同炉的两人目下也只得捏着鼻子,坐到了同一条板凳上。若非如此勉力维持,及时联合已分裂的铁勒诸部和高车诸部,鼎盛时期一度打算饮马江水的铁勒人,这当口怕是已经给十字军撵回大草原放羊去了。
在刀光剑影,箭如雨下的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骁勇善战的铁勒人未必打不赢十字军,肩膀扛一脑袋,谁怕谁呀!
十字军的装备确实精良,骑士们的全身板甲坚固得跟乌龟壳似的,弓箭攒射基本无效。秦人工匠制造的蹶张弩和腰引强弩倒是力道强劲可以射穿板甲,可惜射速又太低了,不过板甲也绝非没有弱点,若是被流星锤和铁蒺骨朵之类的重兵器狠砸上几下,即便盔甲没事,里面的人也就差不多也该脑震荡了。
真正叫铁勒人觉得头疼的要害,恰恰是十字教那层出不穷的神术,什么这光环那光环,反正治疗增益的术法一大堆,尤其是那些浑身闪烁光芒,华丽得跟圣诞树似的圣骑士,尤为令铁勒人头疼。经常是围着砍他的人自己累了个半死,那个挨打的铁皮罐头都还连皮都没破。格外令人气愤的是,十字军的伤兵只要还剩下一口气,晚上收兵回营得到牧师的神术治疗,第二天早晨他们就能活蹦乱跳地再上战场,一个人好像可以当成好几个人来用,这就未免太欺负人了。
纵然对手使出了凡人难以匹敌的异术,铁勒人也不会逆来顺受。这一次,宏大祭典正是为了向供奉的几位大灵献祭,请求祂们赐予力量战胜十字军。
“大灵”是指介乎于妖神和正神之间的特殊存在,原则来说,大灵跟神祇一样能享用人间香火,只是欠缺赐予信众神术的能力,大灵的个体战力也不算突出,只能说是介乎于妖神和正神之间的一种特殊存在。
经过信徒们经年累月的长期信奉,大灵倘若得了机缘,可以转为真正的神祇,在距今更为遥远的上古时代,这种现象的发生概率不低。
时至今日,除却草原之类的蛮荒地带,大灵们的生存空间已被正牌神祇压缩得所剩无几了。只有在那些得不到正神庇护的地方,即是被文明世界视为蛮荒之地的深山老林与大漠戈壁,大灵们才有一定信众基础,得以继续享用着血祭之类的古老仪式。从这个角度而言,野蛮民族的嗜血和好战也与大灵对于鲜血和灵魂需求不无关系,野蛮血腥的献祭战俘和奴隶也是草原上极为流行的祭祀方式。
这座由白色石块层层堆砌而成的圜形祭坛,中央祭台高出周围的地面数丈,在祭台的四周则是一圈套着一圈的沟槽。
随着萨满们一声意义不明的悠长呼喝,那些被牵来集体宰杀的白马和白牛、白羊,纷纷倒在了屠刀之下。成群的濒死牲畜惨叫着倒下,喷涌而出的鲜血沿着这些沟槽流淌汇集到祭坛周围的四个石砌水池当中。顷刻之间,一股浓烈扑鼻的血腥气弥散在空气中,味道强烈得熏人欲呕。见此情景,负责主持祭祀仪式的几名大萨满交换一下眼色,他们开始齐声呼唤大灵,请祂们前来享用丰盛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