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思走到门前,全然不看那欲言又止的宋君意。
可最终,在他那充满期望的目光下,梁月思还是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月思……”
“宋郎,忘了我吧……”
说罢,转身离去。
她又怎会不爱宋君意?可她又如何不恨宋君意?
于宋君意来说,无非是苦苦相思几十年,从未婚配,膝下也无子无女,可是呢?只是他一句玩笑话,便连累那梁月思徘徊千年。
宋君意从二十岁到六十三岁,足足有四十三年。
四十三年长不长?
长,长到足以贯穿一个普通人的一生,使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可它又很短,短到对于梁月思来说,只不过是这漫长岁月中弹指一挥的时间。
“不管他了吗?”
江祈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一句,他知道本就是宋君意的不负责任在先,可他毕竟也是花甲老人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仙长,小女子想报复他可以吗?”
梁月思盈盈一笑,便是如此问到。
“怎么报复?”
“就像现在这般,他害我等待了如此之久,那么我便报复他,让他在接下来的余生都在遗憾中度过。”
闻言后,江祈年淡淡的笑了下。
“那就请吧,我带姑娘去看看这世间的光景。”
“有劳仙长了。”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这一日夜晚的京城格外热闹,街上四处洋溢着喜庆和团圆的氛围,可那些拿着糖瓜儿不断嬉笑的孩子们却是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在这热闹鼎沸的人群中,有一位衣着奇怪的大哥哥,举着一把黑伞,一直在自顾自的说着些什么……
……
最终,梁月思还是回到了那座宅子,她仔细的梳理着那一头茂密乌黑的秀发,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是在犹豫着什么。
片刻过后,她叹了口气,便将那发间的一支钗子取了下来。
“仙长,能劳烦您将这木钗交给宋郎吗?”
“自然可以。”
江祈年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又将其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口袋中,此时他和应初梅正在梁月思的闺房中,而宋君意和秦展,则是被留在了外面候着。
已经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一直撑着梁月思的一口气儿此刻也已经散了,她的身体已然是十分虚幻了,仿佛是吹一口气儿就会消散在空中一般。
“可惜呀,还是没能等到过年,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年味儿,和我那时相比,又是如何呢?”
“姑娘若是想看一看,那我自然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可梁月思闻言后却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
“不必了,能有幸看一看这世间的繁华,于我来说……便已经足够了,又怎敢奢求太多。”
话落,她又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来,只见这梳子从头至尾皆是由玉石雕刻而成,哪怕时隔如此之久,也依然在月光下晶莹剔透,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泽来。
梁月思小心翼翼的将玉梳擦拭了一番,然后又将其轻轻放进一个木盒之中。
“仙长,这位女仙长可否是您的道侣?”
“正是。”
“总看那书中说那神仙眷侣如何如何,当初我还在想,这所谓的神仙眷侣到底是怎个神仙法儿?莫非是步生莲花,脚踏祥云不成?
可今日瞧见二位仙长,便觉得那神仙眷侣也莫过于如此了。
二位仙长之恩德,我生生世世也不敢忘记,小女子无以为报,也唯有这一把玉梳还算说得过去,还望仙长莫要推辞。”
江祈年知道若是拒绝,恐怕梁月思心里也会惶恐,觉得是自己瞧不上这东西,于是他伸出双手接过那木盒,随后神色认真的感谢着
“那就谢谢姑娘了。”
“仙长不必客气,这玉梳是生前爹爹送给我的,是我及笄之年的贺礼,我一直没舍得用,仙长倒是也不用嫌弃。
小女子也非祥瑞之人,因此也没有那祝愿有情人白头偕老的本事,既然如此,那就让这把梳子代替我祝福二位仙长吧。”
可就在梁月思说完时,应初梅却是将那盒子从江祈年手中轻轻拿了过来,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她将玉梳从盒子中取出,然后走到梁月思面前。
“梁姑娘,让我用这把梳子给你梳梳头吧,我觉得只有姑娘使用过了,那才算真的祝福了,定然比那些求神仙保佑的话还要灵验许多。”
听闻应初梅的话后,那梁月思本是有些犹豫的,可迎着那道坚定温柔的目光后,她也是开心的笑了起来,随后便是说道
“那敢情好,若是仙长亲自给我梳头,小女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说罢,应初梅便拿起梳子来给她梳了起来,可梁月思此时的身体已经涣散的不能再涣散了,而那梳子自然是从其中穿了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应初梅也是已然在认真的给她仔细的梳理着,像是除了这件事以外,便没有什么事情更值得她去关注了。
“梁姑娘……”
“嗯?”
“下辈子……要幸福啊……”
“好……”
此时玉梳轻轻划过,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
“走吧。”
应初梅重新将那玉梳装回了盒中,接着转过头来对着江祈年说到。
“好。”
说罢,两人便是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
秦展已然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因此看到唯有他二人出来时,也没有出声询问,可那宋君意却是一直东张西望的寻找着什么。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两位小友,月思呢?”
“梁姑娘她……已经走了……”
啪嗒。
手中的玫瑰应声摔落在地上,他不敢置信的望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屋子,喃喃自语着什么。
江祈年将口袋中的那支木钗拿了出来,然后双手捧着递到宋君意面前。
“宋老先生,这是梁姑娘留给你的。”
语气虽然礼貌,可再也没有像一开始那般唤他老爷爷,他没资格评论谁对谁错,可是一想到支撑梁月思千年之久的支柱却只是宋君意的一句玩笑后,他便生不出任何同情来。
这种事其实是无法评价的,这世间唯有情之一字最为愁人,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梁月思煞费苦心只是为了让宋君意好好活下去,那么他也没资格去评判其中是非。
就当是……不枉梁月思的一片苦心吧。
宋君意闻言后,颤巍巍的将其接了过来。
“梁姑娘她……还是爱着你的,之所以拒绝了你,也是为了你好。
你年岁已高,又没有本事傍身,因此每和梁姑娘多待一分,便会多消磨掉你的一缕精神气儿,更何况结婚这种沾上因果的事情。
结婚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走个形式,这是要沾上因果的,若真是和梁姑娘于今日结了婚,恐怕你挺不过今晚,这也是梁姑娘的一片苦心。
她一直到死,都在惦念着你。”
“我能……能进去看看吗?”
宋君意声音颤抖的问到。
“请便。”
随后,他将那掉落在地上的玫瑰花捡了起来,接着仔细的擦拭着沾染在上面的泥土,等那玫瑰花重新恢复艳丽的时候,他便抬腿迈了进去。
几步的距离,却仿佛是一道天堑,让这位老人的步伐似有千斤之重。
宋君意望着这间已经荒凉破落的屋子,曾经的记忆也是如潮水一般涌来,随后,他慢慢的坐在了那梳妆台面前。
眼前的铜镜早已经是模糊不堪,可是他好像隐约看到了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脸庞,耳边也仿佛环绕那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他将那束玫瑰放到了梳妆台上面,然后轻轻说了一句
“月思,我来找你了……”
话落,便是悄然睡了过去。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的三人突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正当应初梅想要出声询问时,江祈年却是陡然睁开了双眼。
“不好!”
说罢,便是朝着屋内跑去,而应初梅和秦展此时也暗道一声糟糕,紧接着也是快步跟了过去。
当他们进入屋内时,却发现发现江祈年正默默的站在那里,而坐在他前面的宋君意,同样也是一言不发,如同睡着了一般。。
“年仔,这是什么情况?”
应初梅有些焦急的问到。
只见江祈年顿了顿,然后回答道
“宋老先生他……驾鹤西去了……”
“怎么会这样?什么原因?梁姑娘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不是梁姑娘的原因,我用灵力探查过了,是宋老先生心脏病突发,已经没有呼吸了。”
“唉,造化弄人啊。”
这时秦展插了句嘴,接着他又是拿出手机来,顺便对着二人嘱咐道
“不用自责,这不怪你们,一切都是定数,我们改变不了的。
你们先等一下,我给林局打个电话,要不一个老人在这种地方过世,到时候免不了被盘问一番。”
说罢,他便和林南枝将事情的整体经过都复述了一遍,然后这才跟着几人一起将宋君意抬到了床上。
此时三人都看到那宋君意的嘴角儿上,竟然是挂着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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