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中,燕军一直都在准备着接下来的东昌之战。
朱棣见甄武状态不好,便特意找到甄武,让甄武留守济南城,毕竟东昌徐凯是他的人,有徐凯做内应,这场战斗他们是必赢的,没必要让甄武也跟着过去冒险。
倒不如让甄武多休养休养。
甄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后,也没有逞强,闷闷的点头同意了朱棣的提议。
朱棣看着以往锐不可当,向来喜欢主动进取的甄武,破天荒的看见甄武的神色中竟也藏着一抹失落和低沉。
他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心酸,一时间让坚强的他眼眶中产生了一些水润。
朱棣仰头吸了口气,脑海中浮现起前些时日的城门之战,那时候他正危急,他亲眼看着甄武嘶吼的慢慢抡起一匹高头大马甩在他的身前,他第一次见甄武发力怒吼,第一次见甄武脸庞上的青筋浮现。
这些都能让他想象到,当时甄武在心忧他的情况下,激发了多大的身体潜力。
如此爆发,岂能不伤身。
可让朱棣没想到的是,甄武突然的虚弱下来,竟然会对甄武的状态造成这么大的一个影响,朱棣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甄武的肩膀。
“别多想,总是会慢慢恢复过来的。”说着,朱棣转头眼光向往的看向了北方,他好似看到了无边的草原,嘴里轻轻的说道:“我等你调整过来,我也相信你能调整过来,别忘了我们真正的战场在草原,马踏漠北,纵横草原可是咱爷俩共同的期盼。”
甄武抬头看向朱棣。
朱棣再次拍了拍甄武的肩膀,然后大步离去。
等到燕军打算出发前往东昌时,朝廷朱允炆的最新安排也传到了燕军阵营,许多将领听到盛庸挂帅,淮安兵马入山东增援,一时间有些庆幸,幸亏他们没有贸然南下,要不然被盛庸拖住,他们的结局不见得能落多少好。
朱棣担心盛庸趁他们大军不在时攻济南,给甄武留下了二万多兵马,然后再不耽搁时间,当机立断的挥军西进,兵发东昌。
他需要赶在盛庸整备好大军前,解决掉徐凯,要不然盛庸和吴杰,平安等人支援东昌,他很可能就会被困在东昌,不得不与盛庸再次打一场大决战,这样的风险太高,一旦失败可能把所有的战果都得全部吐出去。
这也与朱棣他们定下的战略不符,他们的战略是要火速拿下东昌,整合徐凯兵马,北进真定,然后一举消灭残留在他们后方的威胁力量。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再与盛庸对决,即便败了亦可退守济南,而真定,德州等地没有了南军,他们也会有广阔的后方,来支持他们坚守济南。
要不然放任吴杰几万人马在真定,平安万余骑兵周旋在德州等地,他们连粮道都不敢保证,怎么谈坚守济南城。
这一点甄武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在朱棣率领大军离去的那一刻,便直接派了无数的巡哨和斥候出去,而斥候更是深入兖州盛庸大军处,盯着盛庸的一举一动。
他需要看死盛庸,不能让盛庸破坏他们的大方针。
这一日,济南城自昨夜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到了白日间雨势不见小,反而越发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如瓢泼一样撒在济南城里,让所有的街道上不消几刻便积累出不小的雨滩。
到中午时,甄武坐在窗边,一边让军医给他换药,一边看着窗外仍旧不见缓的雨势,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甄武终于忍不住了,他冲着门外喊道。
“曹小满,殿下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消息送过来?”
曹小满听到声音,走进屋子,他身上披着蓑衣,雨水顺着蓑衣滴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染湿了他脚下的地面。
“禀右将军,今日的信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过我刚才登高向着殿下他们的方向望了望,一片阴云密布,蔓延极广,不见边际,估计殿下他们定也遇到了大雨阻路。”
甄武的眉头一时间皱的更深了。
这可不是好消息。
东昌虽然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若是拖得时间久了,指不定出现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甄武见军医换完了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打算向着外面走去,他刚刚起身,习惯性的就捞起放置在他旁边的马槊,可刚刚捞起马槊,胳膊上一阵刺痛再次袭来。
可他在这时却愣了。
之前他的胳膊抬都费劲,更别说拿兵器了。
房间里的曹小满和军医见状,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喜色,右将军身体逐渐好转代表着什么,他们这些右军之人最是清楚。
只要右将军出现在战场上,那不亚于一根定海神针。
军医连忙上前把马槊从甄武手中拿走,道:“右将军身体虽说有些好转,可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用力,还需调养为上。”
甄武点了点头,他尝试着捏了捏拳头,虽说还是刺痛,可他明显感觉到力量已经开始在他的胳膊中流转,甚至在一点一点滋养着刺痛的肌肉,这让甄武之前担忧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
这身力气,只要还在,那就好极了。
于是,他笑了笑。
不过下一刻,脸上唰的又板了起来:“小满,给我披下蓑衣,陪我去城头转转,这种狗天气,可别让狗日的盛庸偷了我的城。”
“是。”曹小满喜滋滋的寻了件蓑衣帮甄武披了上去。
然后,甄武带着一队人,向着城头走去。
这次甄武留下的万人队是张武和薛禄的,两人一人守两面城墙,甄武先是在张武这边转了转,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张武,让张武打起精神不许疏忽,张武应声保证后,甄武这才放心的去了薛禄那边。
薛禄之前多数时间掌的是骑兵,所以相对来说,甄武更担心薛禄守城。
他到了薛禄这边后,在薛禄的带领下,更加仔细的把薛禄要守的两面城墙都转了转,一直转完,甄武看着没有疏漏,这才作罢。
不过就当甄武打算回去时,一骑快马从城外驶来,在城门上的士卒验明身份后,甄武钻进了城楼里,让人把来人领到此处。
来人是被甄武派去兖州的斥候。
等他过来后,甄武一边听着斥候的禀报,一边抖着身上的雨水,不过听着听着,下一刻,甄武一脸惊讶道:“你说什么?兖州已经聚集二十多万兵力?”
“回右将军,我等亲眼所见,现下兖州军营最少不下二十五万人。”斥候禀报道。
甄武心中大骂。
艹他娘。
朝廷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甄武突然猛的问道:“兖州天气最近几日如何?可有下雨迹象?”
斥候不明白甄武所问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道:“近几日艳阳高照,而且并无下雨迹象。”
甄武脸色一沉,心中立马思量了起来,盛庸兵力如果已经集结完毕,他肯定会有所动作,说起来甄武并不怕盛庸来攻打济南城,他两万多人守城,怎么也能守个把月的,他怕就怕盛庸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无视济南城,反而率兵去支援东昌。
要知道现在朱棣被大雨阻在路上,不得不耽搁时间,而且朱棣打下东昌后,还需要时间来整合徐凯的兵马。
若是盛庸动作够快的话,一准能把朱棣堵在东昌,逼的朱棣不得不和他对决。
这可不是一个对决的好时机。
甄武眼光一定,看向斥候沉声道:“你简单休息一刻,然后速回兖州,你们一定要给我看紧盛庸,若是盛庸有任何动作,一定要快马来报,明白吗?”
斥候见甄武神色郑重,不自觉的也重视起来。
他开口道:“右将军,我挺的住,不需要休息,我现在就可以快马回兖州。”
“好样的。”
甄武赞赏道:“小满,一会儿给他记上一功,再给这位小兄弟速去准备些吃的和马匹,送小兄弟出城。”
曹小满应声下去,不一会儿,曹小满便带了一些吃的回来,以及给斥候准备了两匹休息好的快马。
斥候也不耽误时间,拜别甄武后,翻身上马冒着大雨就向着兖州快马而去。
甄武看着斥候走远,看了看这雨势,心中再次沉了下去,这雨怕是要断断续续的下上几日才会彻底止住。
他心里默念,朱棣啊朱棣。
你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啊。
……
而这个时候,兖州军营中,盛庸正在检阅新增援过来的一支部队,以及一些装备,他迷恋的看着,整齐摆放在他前方的那一座座火炮,仿佛是在看他的梦中情人一般。
“好。”
盛庸欣喜的忍不住称赞道:“有了这些火炮,我看他燕军精骑还怎么纵横,喜欢野战?我一炮万人敌下去,就可以轰的他们十仗内人仰马翻。”
他身旁的副将在此刻也是一脸喜色,他笑着递给了盛庸一把火铳:“大将军,你再看看这铳。”
盛庸接过来刚一打量,神色就浮现出一抹惊奇:“这是工部最新搞出来的?看着和以前见的三眼铳和单铳不一样啊。”
一个军匠在此刻站了出来道:“岂止不一样,比以前的铳好使一百倍,大将军没瞧见连火绳都没有吗?这铳内含机关,扣动扳机便可直接打出弹丸。”
嘶。
盛庸吸了口气道:“走,出去试试去。”
众人到了外面,一个士卒已经在盛庸前方摆了一个靶子,盛庸装好火药弹丸后,瞄准后,一扣动扳机,弹丸应声打在了对面的靶子上。
盛庸忍不住大喜道:“这是神器啊。”
说着,他看向行家道:“快给我介绍介绍。”
军匠点头道:“这铳叫做忠武铳,是咱监造局研究改进了近十年的时光,才有如今的模样,单是黑火药的配比和燧石工艺就耗费了几年的功夫,而且这两者总是磨合不好,经常出现火星点燃不了黑火药的情况,到现在总共也才造了几千柄,这次皇上特批让咱们全部带了过来。”
说到这里,军匠有些神色古怪的问道:“大将军可知道这铳为何叫做忠武铳?”
“为何?”盛庸问道。
军匠指了指北边道:“据说是永安郡马甄武当年和沐忠大匠一块研究出来的,所以取名叫忠武铳,好像是洪武二十五年的时候,燕王献给太祖的礼物,太祖认为此器极利,便把沐忠大匠调回了京师专研此器,同时斥责燕王,不让燕王染指此器。”
“哦,还有这一回事?”
军匠点头。
盛庸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当朱棣发现他当年献给太祖的火铳,现在用来对付他,朱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神色。
而且还是这般利器。
这叫什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不管如何,他有了这个铳,对付朱棣的精骑,便又多出了不少的把握,今日可真是惊喜连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卒突然慌张的跑了过来,他在盛庸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盛庸神色一变。
他的副将问道:“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盛庸沉声道:“有准确消息送来,说朱棣已经挥军西进,意欲攻打东昌。”
副将脸色也是一变。
盛庸道:“走,先去看看地图。”说完,他率先大步向着他的帐中走去。
当两人到了大帐中,盛庸看着地图,眼睛眯了起来,他点在东昌城的位置道:“朱棣好打算,这是想要收拾掉徐凯,然后再北进吃掉真定的吴杰和平安,这样整个河北山东就再也没人能够威胁他的后路,到时候他可以再兵入济南,凭借着济南坚城完全可以和咱们决战或者长期对峙。”
说着说着,盛庸还感叹道:“真是好打算,若是真让朱棣成功了,济南城咱们就别想再夺回来了。”
副将眉头深皱,提出疑问道:“不对啊,东昌有徐凯大几万兵马,朱棣凭什么认为他可以打下东昌,而且他的大军只要不在济南,咱们亦能全力攻打济南,我不信他在济南舍得留下大几万兵马,咱们完全可以和他比一比,看谁破城更快快,大不了咱们东昌换济南,怎么说咱们也不会亏。”
“你想错了。”
盛庸摇头道:“朱棣自镇守北平以来,常年出境作战,军事能力极强,你能想到的他绝对也能想到,但他依然敢去攻打东昌,定然是有咱们不知道的法子,能够极快攻破东昌城,所以这一点我们绝对不能如了他的意,若是真让他打出稳固的后方,咱们也必将陷入被动的局面。”
“那大将军打算如何?”
盛庸沉声道:“兵发东昌,若是动作够快,东昌城未破的话,便与徐凯前后夹击,若是来不及的话,那也要把朱棣拖在东昌决战,不能让他把吴杰和平安各个击破。”
“可是在东昌决战的话,万一…”后面的话,副将没有说出来。
盛庸自信一笑道:“我们新添火炮火铳无数,刚好克制朱棣骑军,兵力又高于朱棣,若是这样再不敢决战,那咱们也就不用打了,更何况这些日子我把朱棣带兵以来所有的卷宗看了一个遍,他的作战习惯,我已了如指掌,而且我也发现了他的一个致命弱点,此战我敢保证必胜。”
副将看着盛庸自信的样子,不知觉中被折服,他抱拳道:“既如此,卑职瑾听大将军令,请大将军下令吧。”
“召集众将,挥军东昌!”盛庸沉声道。
副将领命。
盛庸看着副将下去的背影,眼睛随后转向了东昌的方向,那里似乎有着乌云在不断的凝结和翻涌,他知道,不出几日,东昌必将会吸引住来自全国的所有眼球。
这是一场大战。
而盛庸没有意料到或者说没有考虑那么多的是,这一战的结果,也将会直接选择出,大明朝到底该由谁来带领的走下去。
这不仅是一场大战,而且还是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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