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老覃坐不住了。
当初选在南邵村的训练场部，就一个目的，这里便于学驾驶，便于实弹射击。如果考虑热带雨林，这里地形差的十万千里，树都没几棵。
“从这里，向北再向西，不到五十公里。”
“那是什么地方，往紫荆关走？”老覃对整个西山说不上太熟，但大部分的地方都去过。但在它的印象里，这里虽然山峦叠嶂，但还真没有见过什么与热带雨林相近的地形地貌。
“一号这个地方你也熟悉，龙泉庄。”王珂站在那里，动情地说。自己第一次见面前的这位覃伯伯，就是在龙泉庄。
“龙泉庄？”老覃赶紧在自己的记忆里寻找这个地名，一搜索，想起来了，两年前，自己的确在这个庄上住过。可是龙泉庄并没有什么热带雨林啊，庄的背面山连山，放眼几十公里都是连绵起伏的荒山，哪来的树？
“一号你从庄子向南，跨过公路，向里面走过没有？”王珂继续提醒。
“王珂，你是说，龙泉庄向南，那里有热带雨林？”老覃歪着头努力在想，自己虽然没有向南走过，可在印象中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山，也谈不上有多少树啊，好像草长的挺密。
“报告一号，那里虽然没有热带雨林，现在依然草深林密，十个人有九个人在里面转向。”
“那地方叫什么？”
“老鹰嘴。”
“拿地图来。”老覃立刻向秘书喊道，可秘书并不在。旁边的李大年一听也傻眼了，今天晚上的会议，根本没有考虑到图板作业，就算有，也是南邵村、南韩村这一带的，谁也没有想到会准备五十公里以外的军用地图。
老覃忍不住又要骂娘，可是一看周围这么多的干部，他嘟囔一句忍住了。
“小王珂到前边来，详细给我们介绍一下那里的地形地貌。”
王珂赶紧起到摆在屋子正中间的会议桌旁，而覃虎跟着也过来了。
“报告一号，这个的地形放在整个西山来说，稍为复杂了一点，在达到老鹰嘴前，有一片沼泽，里面的草有一人多高……”
“什么？还有沼泽？”
“对，据当地老乡说，一年四季不会干涸。陷下去还是小事，关键是这片沼泽受地磁影响，指北针都会失灵。而老鹰嘴本身是一道高达百米的悬崖，后面几公里山脊上的油松林，一年四季不会落叶，穿插行军相当困难……”
王珂这么一介绍，老覃想起来了，每次他站在龙泉庄驻地门口，向南远眺，总会发现那边郁郁葱葱，原来是一片油毛林子啊。
“在老鹰嘴的南边和西边，有大片的丘陵，砂砾和树林，当然在最南端，还有一片毒湖。”
“毒湖？等等，什么毒湖？”老覃完全被雷倒了，这么好的训练地形，自己来这个西山不下十次，却是第一次听到。
“就是一种一年四季，都蒸发出毒气的天然湖泊。我们连上次就差点栽在那里，包括我，多人中毒。”
“啊？什么毒气湖这么厉害？你们师长怎么一次也没有向我报告过？”老覃越听越心动，恨不得马上就去看看，现在下大雪，如果真把干训队拉到那里去，就是一处天然仿真的战场啊！
现在不止是老覃了，所有在场的军事干部都是热血沸腾，瞌睡一扫而光。
“报告一号，我们连就是请示师里，在那里进行过实战背景下的多次演练。”
“哦呵，你们连演练的哪些内容？说说让我们大家听听。”老覃一下来了兴趣，他强忍住自己的兴奋，双眼放光，一下精神起来。
“我们就是演练了实战状态的夜间穿插、毒湖滩地的炮阵地展开、按方位角行进、抢占炮阵地、指挥所开设并侦察、还进行了实弹射击……”
“等等，等等，王珂，你慢慢来，细细地和大家说一下。”
面对这么大的信息量，老覃越来越激动。这小子将来留在军里，调到作训处，绝对是好样的。他相信，一个小小的炮兵连，哪里会有这种战术意图，一定都是这小子搞的鬼。
“是，一号。”于是王珂便从他与老排长第一次去探测新的训练点，从荒草滩迷路开始，一直谈到大象腿和百丈悬崖的老鹰嘴，这一谈就是多半个小时过去了。所有在场的干部像听故事一样，立刻被吸引到那紧张、不安、荒诞、盘根错节的情节中去了。
当然，王珂还没有敢说老鹰嘴的黄金眼镜蛇，没敢说毒湖里的凶险。
当然，如果自己说了，相信会吓倒一批人。
当然，这就足够了。
“唔，小王珂，你似乎……突然打开了我的思路。”老覃的食指习惯性地敲敲桌子，他站了起来。这一站，一个趄趔，坐的太久了，腿有些麻。李大年赶紧去扶，老覃摇摇手。
他扶着桌子，走到门边，拉开了门。这一看，灌进来的可不再是冷气和雪花，而且还有风。外面一夜的大雪，如今足有半尺深。
有的干部一缩脖子，有的干部连打几个冷战。
“小李子，你要赶紧派人派车，守在公路上接一下军里的车队。”
“是！”
“还有，李处长能不能联系上？他们都该到了。”老覃自言自语，反身关上门，走回到桌前重新坐下。
“一号，我先去安排了。”李大年敬个礼，拉开门走出去。
坐在桌前的老覃若有所思，他歪着头，盯着王珂一言不发，屋子里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王珂被盯得有些发毛，连忙立正，问：“一号，我们是不是去看看？”
话一出口，立刻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这是西山，这么大的雪，万户人踪灭，千山鸟飞绝，怎么去？开车肯定不行，要不军里的车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到。
于是，王珂立即补充：“一号，要不我和覃虎步行去？”
老覃“呵呵”一笑，对王珂说道：“你们俩坐下来，会就开到这吧，各中队抓紧回去，先动员准备，等李处长一到，明天，不，今天上午就能等到新的命令。”
开会？根本就没有开会啊，到目前为止，除了大队参谋分配的被装外，大家都是听故事，啥也没研究，怎么滴，散会了？
“对，我们先散会，大家回去慢一点，注意安全。”老覃一拍大腿，自己先站了起来。
众人全傻眼了，住在场部的几个分队还好，住在南韩村的四中队和五中队的队长，咧咧嘴。这么深的雪，车还能开回去吗？
一看军长根本没有留他们的意思，那就走吧。
正想拔腿走，李大年推门，一股风似地进来了。
“一号，我们的人刚刚出门，就接到了报告，军里的车队一下公路，就陷进去了。需要支援。”
“怎么搞的，没带防滑链吗？”老覃有些火，部队最怕这种临时任务，总有些司机没有战备观念，掉链子。一抬头，看到干部都还没走，老覃一挥手，说：“行了，就让学员们睡吧，你们去，把军部的车队给我推回来。”
“是！”
李大年嘴上答应的痛快，可是脚下并没有动。他的嘴唇已经有些乌紫，那是冻的。
“小李子，怎么回事？”老覃有些不解。
“一号，你看我们大家都还穿着解放鞋，不少同志还穿着秋衣，身上有点单。”
“嘿，你小李子真是大姑娘要饭死心眼，那车上装的是什么？你们去了以后，先一人换双棉鞋，弄一件大衣穿上。”
“是！”李大年开心了，手一挥，十三个中队的干部，还有大队机关、教研室的大家一齐向外走。
“等等，小李子，李处长联系上了没有？”
李大年立刻立正回答：“一号，李处长也出来有两三个小时了，现在联系不上。”
“唔，这小子大概也没有带电台，搞不好啊还是坐着轿车来的，让他受受罪也好。”老覃气不打一头来，虽然是自己爱将，但此时此刻没见到人，心里还是有点急。
“报告！”门口人多，人没有挤进来，一个豁亮的声音先闯了进来。
“是李处长，快快，大家把门闪开。”李大年听出来了，立刻高声向门口喊道。
门口刚闪出一条缝，只见一身雪花的李处长大踏步走了进来，“啪”，一个敬礼。
“一号，作训处小分队奉命赶到，请首长指示。”
小分队？大家这才注意到，从门外走进来另外两个参谋，浑身都是雪，一个参谋身后还背着两个图筒，脚上的解放鞋和下面的裤腿全都湿透了，进到屋，地上立刻湿了一片。
“嗯，不错，你们走过来的？”老覃非常满意，后发先至，军后勤送被装的车队未到，作训处人先到了。
“报告一号，我们的车刚下公路，立刻滑到沟里去了，我们步行了将近两公里。”
“很好，赶紧到火墙这边来，暖和一下，小李子，去给他们三人搞点吃的来。”老覃听到这里，满意地点点头，转脸给李大年下任务。
“是。一号。”
“你就别去了，让政委带人去接车队，你留下来，我们马上开会。”老覃环顾一下屋内，接着叫道：“咦，王珂、覃虎这两个小鬼呢？他们不能走，快去，把他俩叫回来。”
“一号，我们在呢。”说着覃虎从门外伸一个头进来，只见他双手捧着一团雪，后面跟着王珂。
“你们俩不用去接车队，参加我们下面的研究。”老覃虎着脸，但一屋子的人都能看得出，他此时一脸的得意。
“李处长，你们带了龙泉庄一带的地图吗？”老覃问作训处三个人。
“报告一号，带了，处长让我们把这方圆一百五十公里的地图都带了。”一位参谋答道。
“快快快，找出来。”老覃一听，十分兴奋，立刻让大家把桌子的东西全部挪开，看着一名作训参谋从图筒里倒出一大卷1:5万的军用地图来。
不一会，两张军用地图摆上了会议桌。老覃眯着眼，在灯下看地图，左看看，右看看，那些棕色的等高线都差不多。
“王珂，过来，你指给我看，你说的老鹰嘴、油毛松、毒湖在哪里？”
“是，一号。”王珂走了上来，略一打量，立刻手指地图的最下端边角上一指，说：“就是这里。”
李处长、李大年都围了过来。
仅仅是看了一眼，李处长立刻说道：“这里的地形地貌有点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老覃有些不满，你就看了一眼，就说有意思。那既然有意思，你们作训处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
“一号，稍等一下，我们把下面和相邻的地图拼一下。这样会看得更清楚。”
“行，那我们都休息一下，等你们拼好图，你李大处长再重点谈谈你说的意思。”
李处长深谙老覃的脾气，也不过多地争辩，立刻安排手下两名参谋，来拼地图。
正拼着，炊事班长老母鸡和一名炊事员各端着一个扣上的饭盆走了进来，“首长，没啥吃的了，只有剩下的两块饼和一点汤，我们热了热，先垫一下，马上早餐的馒头就要出锅了。”
“这才几点，你们就开始蒸馒头了？”几进几出，老覃已经认识这位闯祸的老母鸡了。
“报告首长，马上就五点半了，天已经快亮了。”
啊，一个不眠之夜。
“外面的雪停了没有？”老覃问老母鸡。
“还在下，不过首长，现在比刚才小了点。”老母鸡答。
“嗯，你们先吃点，吃完再干活。还有小李子，大衣和棉鞋都运来了没有？先给他们三个换上。”老覃继续发号施令。
“一号，应该马上就到了，可以先吃饭，暖暖身子。”李大年赶紧应道。
“李处长，你们仨先停停，吃完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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