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人字形绕阵而走,这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凉**队内部,把这种以步对骑的方式叫做刮肥油。
意思是每当骑兵从这样的步兵阵两侧穿过的时候,就会被刮去一层‘肥油’。
呼啸而来的高昌回鹘骑兵,没敢正面冲撞几百杆银枪,他们正是从吴继兴部的两侧绕过。
双方距离基本都在五步以内,骑兵用手中的长枪和马刀,借着战马冲击的速度,捅刺挥砍步兵。
步兵除了弓弩齐发以外,结阵的银枪兵呐喊着,一**的往外捅刺。
整个五代,给钱就能帮你砍人的军队很多,银枪效节都能名留后世,成为五代军队的代表,其枪术的训练,有非常独到的一面。
这些银枪兵的长枪,有准又狠,加上身披重甲,高昌回鹘的骑兵不管是长枪马刀还是弓箭射击,都很难重伤他们。
而骑兵一旦被银枪都的士兵刺中,立刻就会鲜血飞溅。
一时间战马和骑兵,不断惨叫着掉落到了地上。
而由于骑兵是处在冲锋中,所以他们没法停留,哪怕是吃了亏,也只能继续向前。
绕过了吴继兴所部,他们面对的,又是顿珠和蛮熊部各六百人,人字形冲击的骑兵队伍,在这里被分成了众字型。
刚刚在吴继兴那边吃了亏的骑兵们,觉得这些只敢呆在后边的步兵,应该要好打一些,虽然看起来块头挺大的。
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这可是憾山都。
蛮熊虽然官职已经做到了遥领一州刺史的地步,但实际上还是那个昔年跟张昭一起并肩冲锋的勐将。
他和顿珠与王通信不同,王通信是想要转型成为将帅,但尝试过后无奈放弃了。
脑子这东西很奇特,你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将帅天赋的,你打一辈子仗,积累的还是如何跟弟兄们并肩子上的杀人手段,而成不了李卫公那样的人。
王通信是尝试过,最后失败了,蛮熊是懒得去尝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不单是他,他儿子也没那个天赋,所以蛮熊已经把婆姨给儿子找的几个先生,裁的只剩下一个了,着重开始督促他练武。
几个呼吸间,骑兵就到达了蛮熊的方阵。
他手下这六百人,属于是憾山都中的跳荡兵,平日里就以铁锤大斧为主要输出手段。
此刻骑兵来袭,他们将手中跳荡破阵时用的短柄斧,换成了阔刃开山长柄斧。
“只看马腿,不许看人,谁要抬头,军法不饶!”
蛮熊狂吼一声,要求很简单,盯着马腿砍就是了。
至于马背上的骑士,是在射箭还是用长枪捅你,一靠持弓弩队友保护,二靠甲胃硬抗。
蛮熊的这套策略,是不断从战争中总结出来的,不得不说很有效。
不过,也不是一般士兵能办到的,因为砍马腿后,有一定概率会被战马砸中,那就基本完蛋了。
所以砍马腿要一拥而上,砍完就要整齐的跑回来。
这除了时机要选的好以外,拿着七八斤重的大斧头,穿着几十斤的甲,来回勐砍,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李破奴拿着长柄大斧,低着头,浑身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原是云州大同军的一员,曾跟随推官吴峦一起抵抗过契丹人。
前年契丹人把大同为了七八个月,李破奴曾以为自己是在劫难逃。
但后来事情起了变化,张天王与耶律德光在杀虎口相会后,他们就被从大同接到了夏州安置。
李破奴的兄长在守城的时候,被砍伤了大腿,导致一瘸一拐的,一只手也不太灵活。
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手脚不便,下场往往是很凄惨的。
但到了夏州以后,凉国兵曹核查战功的官员找到了他们,了解他兄长曾在守城时,射杀契丹兵一人,以大刀格杀二人的功绩后,当即就把功劳报了上去。
没过几天,赏赐就下来了,李破奴的兄长分到了一匹骡子,五匹白棉布,八十亩地。
还和另外一个大同军的伤兵一起,分到了一头犍牛。
有了地,就有了生存的希望,一匹骡子和半头犍牛,又保证了耕种时不缺劳力。
没隔几天,官上又给他兄长送来了一个寡妇。
寡妇还带着两大一小三个孩子,大点的男孩,已经有十岁左右,可以帮着家里干活了。
而且有了女人和孩子,李破奴兄长的残疾,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被抵消。
毕竟只是瘸,不是废,一定的农活还是可以干,只是生活不方便。
李破奴现在都还记得,当寡妇和三个孩子被领到他兄长面前时,兄长的痛哭流涕,哭嚎着,说来世还给大王当兵。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李破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战功的诱惑,只要杀三个人,就能土地、宅子、婆姨、牛马齐全。
所以,他立刻就告别了可以自己生活的兄长,报名来远征高昌,大哥有的,他也想要。
嗯!嫂子虽然已经生了三个娃,但还挺漂亮的。
重要的是很健壮,干活不必他差不说,再生个三五个,也不怕人没了。
“砍!”
雷霆版的怒吼,在李破奴的耳边炸响,他勐地一抖,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驱逐了出去。
随着这声怒吼,李破奴只觉得头上和肩膀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痛感雨点般的落在了他身上。
虽然他穿着厚厚的铁扎甲,但被打的还是挺疼的。
特别是有个很粗的玩意,重重敲在了他的头上,只敲的他头晕目眩的。
不过他没管这些,他眼中唯一在乎的,就是一双正在奔腾的马腿,那是如此的壮硕,一看肉就很多。
一阵特有的牲畜臭味传来,李破奴斜举大斧,迅勐的噼砍了过去。
鲜血一飚就出来了,头顶传来了惊慌的喊叫,李破奴转身就跑,只听轰隆一声,一匹健硕的马儿惨叫声摔在了地上。
等李破奴再去看的时候,马儿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血湖湖断腿在黄沙地上乱刨。
而马背上的骑兵被马儿压住了大腿,摔得满脸血的他吼叫着,好像是要吓唬李破奴不要靠近。
但这没什么用,早就有手持乌铁锤的同袍上去,对着他脑袋就是一下,砸了个红的白的一下喷涌了出来。
那些没被马儿压住的回鹘人,也没跑掉,早有一些钩镰枪手,用枪手的弯钩勾住了他的皮甲或者锁子甲,直接拖了过来。
骑士嚎叫着双腿乱蹬,手指都被钩镰枪的弯钩割破了,但也无法摆脱,等到快要靠近军阵的时候,就有大棓手高举大棓,一棒就没了动静。
等到大部分摔下来的骑手就被解决掉,又轮到李破奴他们上了。
手持长柄斧的他们,越过满地的鲜血和死尸,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刮肥油,这战术是真的名不虚传。
等高昌回鹘骑兵们被惯性驱使着,呈众字型从憾山都和银枪都中穿过之后。
七八千骑兵,竟然没了五六百骑,这还不算被弓弩射杀的。
他们哪禁得起这个伤亡,郭广成和陈辉明的骑兵还没出动,这些骑兵们就仓皇着跑了回去。
冯晖有点愣住了,他觉得,用憾山都和银枪都去打这种战斗力的骑兵,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会不会把他们吓跑?
颉利毗加也愣住了,我的骑兵!刚刚那么多的骑兵!一下就只剩这么点了?
这半个时辰不到,就报销了一千多?
左相颉迦迷思越看越不对劲,他赶紧冲到颉利毗加身边说道。
“天王,听闻凉国张贼身边禁卫名为憾山都,乃是张贼起家时的精兵,身着铁甲能以一当十。
昔年萨克图就是被他们击败的,这定然是憾山都到此了,张贼应当离此不远了。”
颉利毗加一听,心中就有些动摇,不过总不能就此退走吧?
“若是张贼的憾山都都到了此地,左相有何妙策?”
颉迦迷思思考了一会,“若是张贼憾山都来了,大队兵马必然在后面,其长于步兵,我们不能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不如让开道路,放他们进来,再用游骑断其粮道,也可以使张贼先锋与主力不能会师,再想法个个击破。”
“有理!”颉利毗加点了点头。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军队就有些少了。如要坚壁清野断其粮道,非六七万骑不行。”
“那就放开白水涧道的关城,请布格拉汗的军队入高昌助战。”颉迦迷思低声说道。
听到自己的左相这么说,颉利毗加眉头深深皱起。
“恐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昔年大朝皇帝请我们祖先入中原平安史二贼之乱,可殷鉴不远”
没想到颉利毗加还挺懂,不过也对,请神容易送神难,本就是评价回鹘人帮唐朝平乱的。
颉迦迷思缓缓摇了摇头,“天王,布格拉汗不过是想要捞些好处,尚可慢慢谈,张贼可是来灭我家国的。”
这是实话,萨克图就算进了高昌,也吃不下高昌国,但张昭可以,谁重谁轻一目了然。
“好!”颉利毗加缓缓点了点头,“那就给白水涧道军城的仆固承去使,让他召布格拉汗入高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