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白烟如花般绽放,一蓬箭猝然落下!
一阵凄厉的声音在矿洞前几步范围内响彻。2根箭在山石、原木和人体之间横飞窜行,在空气中擦出道道焦灼的痕迹。那群山兵还在震惊之中,却被箭杆一次次地透射贯穿。
紧接着,侧面的山坡上又是一道白烟闪现,第二群火箭也泼洒在山兵之间。那两道白烟从山坡上斜插下来,会合为一个硕大的“人”字。白烟弥漫之中有许多的人影栽倒在地,又翻滚着哀嚎着四下逃奔。
“不清啦!”冯虎低吼着。他身边的箭箱正在起火,被士兵一脚踢了出去。满山谷里都是火药燃放的白烟,那烟随着风势迎面吹了上来,呛得他们都睁不开眼。
但在另外一个发射位上,小旗长张旋像豹子般跳了出去。他扛着4尺长的箭箱顺着山坡跃下去,猛然蹲下来点燃了引信。短暂的瞄准之后那火箭就一股股地射了出去。
下面的两个山兵正从地上爬起来,连续几轮火箭追着他们把他们射翻在地。张旋又跳下几步避开白烟的遮挡,把最后两股火箭射在矿洞的大门上。这一切都在几息之间就完成了!
箱火箭,按照“内部采购价”就是两银子,刚才这一瞬间全砸了出去。总计96根箭射在了矿洞门前的狭小区域里,在那里形成了一片“死地”。
山风把白烟吹散,总计有7个山兵在地上翻滚挣扎着,他们身上、身边的泥土和大门上都钉着残留的火箭,那些药筒还都冒着烟。有人正哀嚎着爬起来,也有人正抽搐着躺在地上,四周洒着斑驳的血迹。还有几个人正挣扎着爬向大门想要躲避。
但来不及了!
后面煤山上猛然跃起几个身影,另一组士兵开始突击。
原以为这场战斗会进入“对抗阶段”,再由他们从背后发动奇袭。但当前这情形,他们只有打扫战场的份儿了。他们狼群一般扑杀下来,几根短矛顺势戳在那些残兵身上。他们连矛也不拔,直接又抽了腰刀砍杀那几个正逃入矿洞的山兵。不过几个起伏之间,所有的残兵都被杀死在那片地上。
冯虎带着另外一组人也奔了下来。那组突袭的士兵已经守在门前,有人喊道:“里面还有三个!”
所有士兵合力将那道大门推开,一股阴气扑面而来,眼前正是黑漆漆的矿洞。冯虎留着两个人在外面,他带着其余的人探进去。他们小心地贴着洞壁走了几步,脚下踩着煤渣和碎土哗啦作响。
刚才还是热火朝天的一场恶战,现在竟静得可怕,甚至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前面的洞穴正扭转着方向,逐渐斜深入了地下。下面好像有些微弱的光亮,晃动着暗淡的红色光芒,大概是篝火。
太慎人了,冯虎不想走了。他命令后面的士兵:“叫个小娃过来喊话。”
等了片刻,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冯虎突然把手一扬,“有动静!”
果然有些隆隆的声音,正从黑暗的洞穴中传出来。夜莺小队的士兵们互相着,一群心脏都怦怦乱跳。随着冯虎把手一挥,他们都立刻退到了矿洞外面,甚至把大门也关上。洞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士兵们把各种武器都举起来,弓箭、火铳、三眼铳纷纷瞄准了大门后面的那片黑暗。
刹那间,黑暗中闪出一片昏黑的影子,几十名汉子正从矿洞的拐弯处奔了出来!
他们就是这洞里的奴工。全都全身**,污浊矮小的身子瘦骨嶙峋。他们吼叫着,争先恐后地奔了出来,脸上映照着洞口的莹莹光芒!
“站住!”“停下!”夜莺小队的士兵们立刻吼叫起来。两队人马隔着大门几乎撞在一起,那些奴工到了有埋伏,他们惊恐地反身就要跑,后面的却继续往前推搡,几十个人都闹喳喳地拥挤着后退着,最后在几十步之外的拐角里。
从大门望进去,只到一群矮小的身子轮廓躲藏在黑暗中,只有一些惊悚的眼神闪闪发亮。
一个山民男孩被带了过来,矿洞外面横七竖八血流成河的一幕把他吓得脸色煞白。冯虎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并指着矿洞里面说:“告诉他们,我们来救他们,叫他们出来!”
那男孩便抓着大门,把脸贴在沾着血污的圆木上喊了起来。他一遍一遍喊着,那清亮的声音在矿洞里回荡着。开始时他还有些惶恐,但很快里面有了几声回应。那男孩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悦,他的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
他忽然扭过头来,“他们问我们是谁!”
“废那个话!”冯虎怒了,“铜头寨马上来杀光他们,不想死就他娘的出来!”
那孩子立刻扯住嗓子冲里面大喊,声音中已经化作了哭腔。果然,里面一阵阵喧哗,那些奴工们试探着探身子,逐渐一群人全都拥了出来。那些奴工们都是全身**,浑身伤痕,甚至有人的伤口正在流血。这些奴隶被抓来挖煤,他们在矿洞里日复一日劳作,饱受着折磨和病痛,几乎没人能活过一年。
现在,牢笼已经开启,洞外的明光越来越近,已经照射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越走越快,有人开始哭了起来,他们马上就要冲出这洞穴!
“慢!”冯虎吼道。
旁边的士兵们一惊,也都跟着大吼着抵住了木门,“站住!”“停!”他们还把刚收起的兵器又全放平了对准那些奴工。
冯虎对那个山民男孩说:“告诉他们,洞里面有三个守。叫他们把守都杀了。否则一个不许出来!”
男孩如此说了,矿洞里的奴工们陷入了一片宁静。
他们呆立在黑暗之中,像是一群石头,没人敢动弹。那男孩又呼喊了几遍,有人悄悄了后面的黑暗,也有人痴痴地着大门外面的世界。此时已是傍晚,外面的世界正融化在一片艳丽的橘色光芒之中。
冯虎命人把山兵的刀剑拿进来,从大门原木的缝隙中丢进去,在石头上砸出了狰狞的撞击声。汉人士兵们也吼了起来:“杀呀!”“去呀!”“报仇呀!”“是爷们不?”
那些奴工们都呆呆地着几件兵器,他们满脸的惶恐,他们的手都在战栗。却没人敢动。那个山民男孩就急了,他竟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扑在那些奴工身上推搡他们大声叱骂他们!
终于,有个老家伙弯腰拎起一把刀,反身冲向矿洞的深处。这个举动立刻触动所有的奴工,他们纷纷捡起兵器追了过去。几乎是一瞬间这群奴工们竟一窝蜂地消失了,但整个矿洞里都被吼声震荡得发颤。
“终于点着了!”冯虎长出一口气。
在行动之前,金士麒就曾经指示过:一定要让那些奴工的手上沾血!他来救人不是为了发菩萨心,他是想要一群勇士。
趁着奴工们赶去杀人,外面的士兵们便开始检查那些山兵的尸体,评估火箭的杀伤效果——这也是金都司的命令。三箱火箭攻击之下,山兵身上少的中了两、三箭,运气最好的获得了七根箭。每处箭伤都被士兵们记在了小册子上:“右胸口、入骨、二寸。”“大腿、入肉、四寸。”“额头、入骨、三寸……真惨!”
这批火箭都是“鈚箭”,是一种扁扁的菱形箭头,左右尖端宽达一寸。这种箭头可以在**上破开很宽的伤口,导致大量失血、迅速死亡。但它的穿透力差,难以穿透厚盾和重铠,因此只用来对付“低防护”的敌人。
士兵们一边检查着杀伤效果,一边把箭矢拔出来。若是箭头卡在骨头上,就把箭杆撅断。那些射在地上、门上的箭杆也全都搜集在一起,最后一把火全烧了。这是一次秘密作战,夜莺部队要低调。
终于,矿洞里的奴工们又冲出来了。
这一次他们满脸的狂喜,浑身散发着杀人者的狂放气息。他们大叫着大笑着冲出来,扯着木门指着后面大声吼叫个不停。紧接着后面的人就高举着三具血淋淋的尸体追上来,把它们抛在矿洞的门口,像是战利品一样!
冯虎满意了,开门!出发!
……
天色已经暗淡,夜莺部队带着那些解放的奴工在乌头岭的山间狂奔而去。这个矿洞位置偏僻,这场战斗没被铜头寨山兵们发觉。但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他们要趁着夜色赶路。
他们翻越一座座山岭,穿过一片片森林。那些奴工们还要扛着军资和食物,他们本来体质就差,现在更是累得吐血。
天蒙蒙黑时,他们已经在深谷之间奔行数里,终于抵达了一处水源,立刻分发食物迅速吃掉。奴工们都以为要睡下,有人开始采树叶搭敞篷,还有人去河边洗脚。冯虎却一声令下,“继续前进!”
又是连续半个时辰的狂奔,有人累得喷血。此时天色变成了暗蓝色,后面的张旋追上来,“把总,有几个掉队的。”
“不管他们!”冯虎回答。
“啥?我们费多大劲才救出来的。”
“都司的命令是要0个人,带出去0个人就够!”
“他们太惨了!”
“那是他们的命!”
趁着天空中还有一层微弱的光芒,他们在乌头岭的山间继续前行。遇到山涧就扯着藤子荡过来,摔下去的没人管。遇到悬崖就爬上去,爬不上去的没人管。遇到大河就淌过去,被急流卷走的没人管。遇到丛林就钻过去,被野兽咬住的没人管!
除了那两个山民男孩被士兵们轮流拉扯着,那些奴工们根本就没人顾惜。不停地有人掉队、失踪,有人累得哭着摔倒在树下哽咽着:“拉一把……等我……坏蛋……”
那支队伍越走越远,根本没人回头。他们的泪水滚滚而下,这就是他们的命。
……
第二日傍晚,冯虎的队伍已经抵达了乌头岭的南边。甚至已经能听到了红水河的轰鸣声,它就在山的那一边。
从矿洞里带来的42名奴工只剩下25个。
天可怜他们,一天两夜的逃亡虽然凄苦,但没有遭遇战斗。现在距离红水河边的接应部队只有最后几里的距离,只要到了河边就能上船,有酒有肉,到了迁江就有房子有女人。但眼前这一带正是铜头寨防御最严密的地方,前面有两个哨所,还有一道隘口。
冯虎命令大家吃掉了全部食物,准备好兵器准备出发。
冯虎和张旋走到前面去了望着不远处的隘口,那里被修造了一道简陋的木墙,还有几十名士兵的把守。几天之前他们是趁夜从旁边山崖上扯着绳索爬过来,那过程极其凶险。现在队伍里有一群累得要死的奴工,根本没法继续走绳索。
张旋低声问:“怎么过?”
“天再黑一些,炸开木墙冲出去。”
“要是炸不开咋办?”
“那就只能拼死爬上去。”
“我可不想赌命。”张旋嘿嘿一笑,“把总叔你说,咱回去之后,金都司会亲自见我们吗?”
冯虎点点头:“应该会。这一战很关键,他很重。”
“好,到时候我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把这个给他!”张旋摇晃着他发明的“火绳筒”,“都司要是中了,我就5两银子卖给他……哎呀不对,我应该先要开价,银子到手了再给他。”
冯虎嘿嘿一笑,“放心吧,都司不会占你那点便宜。”
忽然间,一阵山风席卷而过。
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阵呼喊声,随后有士兵狂奔来报告:“后面有人追来了!”
冯虎和张旋忙回去,只见后面2里多远的山坡下面果然有一些人影晃动,估计有几十人……甚至是百来人的追兵!可是前面就是山兵的隘口,此刻天色尚早,若是这般闯过去就只能是正面一场恶战!
夜莺士兵们都无声地检查着装备。那20多名奴工们却都慌了,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冯虎。
冯虎又望了望后面的追兵。他忽然手指向山坡上一丛竹子,“砍25根,做成矛!”
一声令下,士兵们就过去砍了25根一丈长的竹子,削尖一头来做当竹矛。那些奴工们惊愕地着他们,随后就有人过去帮着他们一切砍竹削尖。殊死的一战即将到来,谁都逃不掉!
25根青翠的竹矛被堆在冯虎面前,此刻后面的追兵只有一里。甚至听得见他们挥刀砍断荆棘一路追来的声音。
冯虎盯着那些奴工,“现在开始,你们是柳州水营的士兵。”
他转身指着前面的山隘,“拿起矛!想活命就杀过那道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