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的船队沿着海岸向南前进。不多时,就望到远处漂着两条小船。
它们都是三丈长的小东西,各坐了5、6个人,孤零零的桅杆上也没有旗号。当金士麒举起千里镜望过去时,只见那小艇上也有举着千里镜,正望着他呢。在这波浪徐徐、暖风阵阵的大海上,相遇也是一种缘分。金士麒微笑着招了招手。
对方看清了明军船队的全部阵容,立刻升起帆、落下桨,向半岛西侧逃去。
金士麒旁边的中军把总立刻说:“是红毛哨船,是去报信了!”
金士麒点点头,“看把他们吓的。”
中军把总问是否追上去,或者直接火力覆盖之。金士麒迅速计算了一下,距离太远,来不及在荷兰主力发觉之前就干掉他们。那两条小船帆桨并用逃得飞快,不久就消失在海岸线之后。
柳州水营的船队保持着航速,继续前进。他们要绕过澳门半岛,到西边海湾去作战。
没错,金士麒的目标是荷兰人。
刘香佬的贼船根本就是一群龙套,金士麒不屑于在他们身上浪费弹药。只要剿灭了荷兰船对,刘香佬就只能逃走了。
没错,金士麒要一举歼灭荷兰船队!
金士麒凝视着右边的海岸,那些山崖和建筑在悄然旋转、变化,一点点向后退缩,他们已抵达了澳门半岛的南端。海空中无数的鸟儿在飞舞盘旋,发出狰狞的嘎嘎叫声。这里的天空弥漫的硝烟更加浓烈。炮声也更清晰了,
刹那间,所有的眼睛都被照亮!
就在一里之外。高耸的山崖上火光闪烁,那是澳门西南高地的炮台在开火。山崖的另外一面就是战场,那炮火的热浪甚至涌到金士麒的脸上。“咿!”金士麒背后的甲板上,不知道谁惊叹一声,之后又是一片沉寂。金士麒转身看看那些水兵们,只见一张张铁青色面孔,涨红的脖子。肃穆的神色,紧闭的嘴巴,僵硬的微笑……
“都有点紧张。是吗?”金士麒轻声嘀咕着,却听见自己的牙关也在颤栗。
……
一刻钟之后,前方,豁然开朗!
宽阔的海湾。已化作一片杀戮场。
那一幕比金士麒想象的更壮丽。海面上散布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小13条帆船……比金士麒想象的多了一点。对方排成松散的纵队。顺着风势轮番抵近海岸,正在炮击葡国炮台和帆船。在蓝天的衬托下,半空中翻滚着焦黑的烟尘,白色尘雾中穿行着雄壮的船体。明黄色的火光闪闪烁烁,硝烟被气浪撕扯成一朵朵漩涡。
岸边的葡国船只在连续的炮击下颤栗、燃烧、歪斜,爆裂出万千的碎片断木,徐徐沉入海涛。无数道明光勾勒的线条,一处处浓艳缤纷的色彩。真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情况……不妙啊!”金士麒注意到有些荷兰大船身后还拖着三两只小艇,还有些小艇靠在船舷边。正从甲板上放下水手。荷兰人已经在准备登陆了。
其实澳门的实力也不弱,他们有数百门火炮和千余名兵士。但他们是防守者,兵力要分散布置。而荷兰人是进攻者,可以集中全力击其一点。
首先遭到攻击的,是澳门半岛西南的两座炮台,以及停在岸边的澳门船只。荷兰船队正沿着一条椭圆形的航线顺时针航行,借助风势由北向南快速靠近海岸,用左舷炮倾情轰击。然后调头,从远处兜回北方,装填之后再进行第二轮轰杀。
就像机器一样精准、完美。换作是金士麒,他也这么干。
只可惜了那些澳门船只。澳门总督奉行的是“城内防御”策略,没有进行海战。大多数的澳门船只都避到了明国海域去了,剩下没走的就惨遭了炮火屠杀。
解决了葡国帆船之后,荷兰人就专心致志地轰击那两座炮台。这时代的火炮发射的都是实心铁弹或霰弹,对建筑物的杀伤力有限。但威力不足可以用数量弥补,荷兰人几个轮次开了1000多炮。在这份浓浓的诚意之下,葡军的每个炮位都遭受了数次有效命中,已基本被打残了。
由此一来,澳门的沿海防线就出现了一个缺口。荷兰入侵者展开了第二阶段:半数船只继续炮击,压制海岸上的散兵残炮;半数船正把水手放下小船,开始登陆。
就在这时,金士麒的船队抵达了战场。
说句心里话:如果再晚上半个时辰,待荷兰人都上小船登陆时金士麒再登场,那就更完美了。因为那时候对手“人船分离”,金士麒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冲杀它们,像打靶一样轻松又快乐。退一步讲,如果之前他未被荷兰哨船发觉,金士麒也可以躲在海角后面,一边喝茶一边等待时机。
可惜啊,机遇总是可遇而不可求。这就是真实的战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此刻,两军相距2里。
“变阵,分列纵队。”金士麒轻轻举起右手,“落桨,中速。”
他的声音清晰而淡定,脸上表情也很儒雅。但他身后甲板上顿时响起一阵嘹亮的号令,接着便是旗帜飘展,接着便是号角声如利刃划破海面。各船上鼓声乍起,千名水兵们齐声呼喊着“威武!”“必胜!”接着就听“哄”的一片碎响,那是几百只船桨齐齐地插在了海水里。
荷兰船队顿时有了反应,各船上也是声音鼎沸。正准备登陆的小船纷纷后撤,水手们扯着软梯爬上大船。各船都向西边聚集,火炮也逐渐停歇了。它们要保存火力,准备迎战明军……这帮找死的家伙!
这一边,金士麒的18条战船已重新变成左、中、右三列纵队。像三根手指戳向荷兰船队。
船队上空回荡着连绵的鼓声。最嘹亮的鼓声来自中军船,那是一只大铜鼓,它曾是南坡寨土司祖传的神器。声音清亮高亢,可传达5里之外。它此时的速率宛若心跳,一声声震荡着战士的脉搏。每条战船的船尾都架有一只牛皮战鼓,那敦厚的声音震得甲板都颤抖。根据金士麒“中速”的指令,各船战鼓的速度与呼吸同步,约每分钟10次,桨手们就听着这鼓声整齐划桨。
水营船队向北航行。是侧逆风,全靠着各船上数十名桨手以保持着航速。而荷兰人是顺风,他们各自调整着航向和位置。黑压压地向南边飘来。
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此刻,相距1里。
“传令!”金士麒听见自己的声音也铿铿然、好似铜鼓之声,“左队,给我包抄。右队。给我迎上去!”
信号旗挥舞之下。“左队”的4条飞鱼快船立刻向左前方斜插出去。他们的船体轻巧,桨手比例也高,因此航速极快。他们此前一直是压着速度以跟随主将的坐船,此刻限制解除,顿时脱缰而去。
与此同时,“右队”的8条天野货运船也把桨速提高到每分钟15次。它们逐渐超越了金士麒的中军,迎向了荷兰船队。
金士麒站在了船尾的指挥位上,他环顾着自己水营。柳州水营的战斗阵型已经。18条战船化作三条浩浩荡荡的战列。在海风的吹拂下,所有的缆绳都绷紧了。18面大帆犹如道道铁翼划破云层,数百只船桨整齐划一地劈砍着波涛,扬起的水珠如琼花般灿烂!这一幕如此俊美,如此壮丽。这一瞬间,金士麒恍然觉得空气中凝结着一根无形的钢缆,它把所有的18条战船1400名水兵全都链接为一体,让他们成为一只刚强的利爪,挠向前方。
“这彪悍的战争机器,就在我的掌握下向前推进啊!”
前方的荷兰敌人也毫不客气,它们队形虽然散乱,却都在缓缓转动船身,把右舷迎向明军。
金士麒知道,荷兰人刚才是用左舷轰击海岸,现在他们只有右舷可以开炮。这个时代的舰炮装填速度很慢,最娴熟的水兵也要一刻钟。只要熬过了这轮齐射,金士麒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人了。
突然间,炮火乍起!
荷兰人开火了。
首先按耐不住的是2条小号荷兰帆船,它们只有上甲板的10几门火炮。挨打的是飞鱼分队,谁让它们跑得那么快呢。刹那间,附近的海面上跳起了道道水柱,但只有一条飞鱼的船帆被命中,留下一个拳头大的孔洞。那船上顿时响起一片狂笑,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快意。
“传令,全营快速突进。”金士麒下令,“再传令,授命左右两把总,相机行事。”
此刻,两军最接近处相距不足200步。
荷兰阵营的炮击,已是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红彤彤的火焰绽放,转瞬间就化作一道道黑烟。每时每秒都有炮弹射来,在空气中激荡着刺耳的爆裂声,他们好似漂泊在一片血染的雷云之中。右前方的8条天野运输船,还有金士麒率领的6条天野战船全都笼罩在炮弹编制的钢笼之内。
随时都有水柱在船身四周绽开,随时就有船只被命中。鲜血染着木屑洒落,断肢伴着碎桨横飞,哀号声声哭喊不绝!“划桨啊!不要抬头!”各船上军官嘶吼着,“冲上去!”“不许哭,抽你鞭子!”
荷兰船也颇懂得配合,前面船只炮击完毕之后就继续前行,为后面的船只让开射界。他们火炮极其犀利,尤其是几条大船每侧都装备近30门大小火炮,一轮齐射下来总有2、3发命中的。
一枚10几磅的大铁弹命中,天野船顿时透心凉。金士麒亲领的6条“武装天野”都铺着一层手指厚的铁板,但在火炮面前照样一炮俩洞,屁用没有!比铁弹更凶残的是霰弹,一炮就喷射几百颗铁丸,打得一大片鲜血四溅。
“坚忍!”金士麒也咆哮着,“坚忍到百步距离,百步再开火!”突然他面前硝烟翻腾碎木横飞,之后就是火亮亮的鲜红!金士麒擦了一把眼睛,立刻看清了:满手的血,不知道是谁的。他发现自己正趴在甲板上,四肢俱全身上也不痛,他竟莫名地想笑。
但刹那间,空气中乍起一片凄厉的破空声!
犹如万丈绸缎被利刃划破。
突前的“右队”开火了,距敌已到百步。那是8条天野货运船总计32架武器武器平台正在狂暴地投射着火力。刹那间白烟如箭、火痕如丝,敌我之间金光连绵密布,宛若一座魔幻的长桥横跨那百步的海面。万千点精灵般的火点子戳杀在几条荷兰船上,在桅杆船帆之间弹跳飞舞不绝;更有数百计的火花绽放,又化作火魔腾然而起!
“好!”金士麒跳了起来,“看呀!”
这就是金士麒的赌注!这一次,他放弃了大威力的“胖仔火箭弹”,却使用了两种轻武器——单兵级别的“瘦仔火箭弹”,以及他的成名之作“箱装火箭”,这两种武器都是燃烧型号。他深刻吸取了此前的教训,胖仔火箭弹的威力有限,不足以置敌于死地,他索性就用狂野的数量来压制对方,用火战来制胜。
花婆娘娘保佑,金士麒占据了两大天气便利:一则今日风小,明军的帆桨船可以占据速度优势;二则今日天晴物燥,真是放火烧船的好日子。
“右队”的每条天野货运船上都设置了4座“二号武器平台”,一次可齐射16枚瘦仔火箭,或者4箱重装火箭。短短一分钟,第一轮齐射完成,海面上的一切都被烟尘所吞噬。
各船上却顿时一片宁静,激战竟在这一瞬间嘎然而止。
百步内一片昏黑,咫尺伸手也不见五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迷雾散开。(。。)</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