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大哥,没想到咱们碰到了个大人物。”
释空摸着那颗光头感慨不已。
朝清秋也有些感叹,自己还是亡国的太子,不过想想现在也确实不如人家来的名声显赫。
“咱们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他带着释空向附近的酒肆走去。
酒肆不大,只是在里面摆着几张桌椅而已。酒肆外的幌子上以红色墨迹写就的“天下第三”迎风飘扬。
掌柜的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岁月不只让他多了阅历与见识,也让他变得大腹便便。
“话说这小重山上连云寨自从换了寨主,突然变的暴虐无比,只要与他们稍有仇怨就会被不断报复,不死不休。”
“我也听说了,当初这连云寨还不伤人性命,最近突然转了性子,只要路过小重山下被他们盯上了,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他们追杀。”
几个酒客在那里窃窃私语,看似小声,其实酒肆里的人都能听见。
“小心祸从口出。”另外几桌有人按住桌上的长刀。
释空只是低头吃着素菜,朝清秋饮着酒肆里的劣酒。
原有的几个酒客匆匆付了酒钱离开。
有个书生忽然从酒肆外走了进来,坐到朝清秋他们对面的桌上。
一身破旧青衫,显然手头并不宽裕。
正是今日他们在街上见到的那个读书人。
朝清秋虽然也是一袭破旧青衫,只不过他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亡国太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太穷。
“先生不如与我们同饮。”朝清秋向书生举杯。
书生几次推辞,最后还是和朝清秋他们坐到了一桌。
“施主与我佛有缘。”
释空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翻捡他的素菜。
书生一头雾水。
“还不动手?而今的山贼都有如此好的养气功夫了?”
朝清秋望向剩下的几桌“客人”。
“嘿嘿,小子,是你自己找死,竟然敢杀咱们连云寨的兄弟。”
几个汉子都是抽出长刀,向着他们逼近过来。
“几位客官,能不能给小的个面子?不要在我这酒楼里打打杀杀?”掌柜的笑眯眯的问道。
“那就连你一起杀了。”为首的汉子大喊一声,一刀捅向酒肆掌柜。
朝清秋正要出手相助,那掌柜的却是已经自己动手,右手以双指扯住刺来的刀锋,手上微微用力,长刀寸寸折断。
肥胖身躯极为灵活,身法挪动之间如同鬼魅,不过一个眨眼之间,连云寨的匪人已经全部扑倒在地。
望着血迹斑斑的酒肆,掌柜的叹了口气,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今的江湖果然不比从前了,这些后生太差劲了,一点也不讲武德。”
掌柜的朝着目瞪口呆的几人笑了笑,“怎么,江湖儿女,没见过死人不成?还不来帮忙,不然收拾的银子你们出?”
几人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书生和释空一阵手忙脚乱,反倒是朝清秋最为从容。
掌柜的问道“小子,吃过大苦头?”
朝清秋没有言语,有些事本就不必与他人多言。
人生苦难书,世人皆不同。
“动作还挺麻利,我还以为你多年不动手已经废了。”
今日他们已经见过两次的大髯汉子径自走进酒肆,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青衣短打。手里提着一把长弓。
他只是随意瞥了眼地上的几具尸体,然后自己走到后面去拎了坛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胖掌柜苦笑一声,“老大,你现在才来就有点不仗义了。”
“当年的身轻如燕林飞鱼还干不掉这几个山贼不成?”
大髯汉子痛饮一口,酒水倒是有大半洒在前胸,他也并不在意。
“林飞鱼。”朝清秋看了胖掌柜一眼。
身轻如燕林飞鱼在十余年前也算是个响当当的名号。
传说他在武道之路上另辟蹊径,专修轻身之术。一般武者只有修到中品的武道四品才可勉强御风,而据传林飞鱼武道三品之时已经凌空如飞渡。
“嘿,咱现在哪里还说的上是什么身轻如燕。”掌柜的一手扶着突出的肚子开口笑道。
大髯汉子笑了笑,没有接话。
“陈大人,这连云寨如此嚣张,官府也不管?”
书生上前几步,走到大髯汉子对面。
汉子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管?现在是什么年月?你以为是太平光景?阳城整日里的稽查治安都忙不过来,这几日我大哥倒是也提过几次要去平了那连云寨,可是那郡守也是惜命的狠,就怕万一不成,那伙贼人潜入城中要了他的小命怎么办。”
掌柜的讥讽一笑,手上的活计却是不闲着。
书生气愤道“如此贪生怕死,如何做得父母官。”
“也许正是怕死才做得父母官。”
“小兄弟,你一定是屡试不第吧。”
胖掌柜望着书生笑了笑。
“学生许望,确实是考了几次了。”许望面色发红。
“嘿,读书人,有了良心还当什么读书人。”
大髯汉子轻喝道“三弟,慎言。”
“大哥,这么多年了,你还维护他?当年要不是他横刀夺爱,你又怎么会沦为天下笑柄,又怎么会落魄南来,在这里当什么捕快?”
掌柜的脸上没了笑容,显然十分气愤。
“当年的事不必再提。”
大髯汉子名叫陈烈,到阳城也已经有了几个年头,只是他的出身从来不曾提及。
陈烈喝了口酒,“其实我观赵太守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这当中只怕是另有隐情。”
林飞鱼拎了坛酒坐在他身边,“大哥,你何必再维护这个昏官。”
陈烈摆了摆手,“你们可知道那连云寨上都是些什么人?”
陈烈自问自答,“连云寨上大部分都是些无国之人。”
释空一脸迷惑。
朝清秋略一沉吟后道“听说当年秦与南楚之战最激烈之时,秦曾经越过阳城。”
陈烈点了点头,“不错,他们都是战乱之下出生的人。已经分不清是秦人还是楚人了。”
乱世之中,好像谁都有错,好像谁都没错。
朝清秋笑了笑,“如此说来就说的通了。当初陈大人没有执意要剿灭连云寨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而今连云寨乱杀无辜,所以陈大人想要自己去灭了连云寨?”
大髯汉子面上一惊,显然被他猜中了心事。
“大哥,你?”林飞鱼指着大髯汉子,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陈烈虽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起码是非还是能分清的,只是你怎么会猜到的?”陈烈好奇道。
“方才在城门见大人时还是一身官服,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大人就换了身短打,这是江湖人的装束,这个时节也不该外出狩猎才是,大人是不想牵连阳城之人和赵太守?”
陈烈一笑,“不错,心思缜密。你这般做派倒是有点像我那个兄弟了。”
“大哥还认他做兄弟,咱可不认。”林飞鱼嘟囔一句。
陈烈没言语,饮酒而已。
朝清秋笑道“不如我与大人同去?”
释空低宣了一声佛号。
陈烈望了他一眼,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出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那个僧人都不是寻常人。
只是那又如何?
他陈烈做事,快意而已,何必牵连旁人。
当年在北国之时,他可是江湖闻名的大髯客,留取江湖意,一诺千金重。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们去了只是会碍了我的手脚而已。”
朝清秋笑道“那咱们就各奔东西?陈大人可不要随着我们去小重山。”
大髯汉子大笑一声,“而今的年轻人都是这般狡诈了不成。那你们就随我同去,有我在,自然会护你们周全。”
林飞鱼赶忙道“大哥,你可甩不掉我。”
陈烈望向林飞鱼,“那就让我看看你这条鱼还能不能飞上天。”
他看着眼前几人久久无言。
俱是江湖人,热血豪气皆未冷。
路见不平事,抽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