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书院的藏书阁里,朝清秋正捧着一本道家书籍揉着眉头。
按陈寅所说,这阁中该有不少秘书典籍才是,可自己翻找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本也没有找到。
他望向正坐在门槛处的陈寅。
陈寅还在大口喝着酒,“年轻人,要多有点耐心才是,这世上可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朝清秋皱了皱眉,又开始弯腰翻看架子上的书籍,从陈寅的言语来看,这阁中定然还有隐秘才是。
陈寅忽然道“你可曾看过百家书籍?”
朝清秋点了点头,“看过一些。”
陈寅笑了笑,“这便好。”
他忽然心有所动,开始翻看起书上的批注来。
果然如此,乍看毫不相干的语言竟然各自之间有着联系。
陈寅道“发现了,这次要你小子讨了个巧,当年我可是在这里面关了半年才发现师兄这个小秘密。”
朝清秋一脸茫然,“小秘密?”
陈寅露出回忆之色。
当年还是少年的自己总是在外面惹祸,本领又平平,常常要惹得师兄出手来帮自己解决那些烂摊子。
师兄这么一个怕麻烦的人自然是经常教训自己,而且每次都会以教师弟些本事的理由,先生哪怕想拦着,都是找不出理由。后来他突然把自己关在书阁里半年,出关之时就把自己关了进来。
足足半年,自己虽然在这里读了不少典籍,学了不少本事,可难过确实是难过的。
他把酒葫芦别回腰间,言谈间难得多了几分肃穆,“清秋,你说读书人最终要的可是读书。”
朝清秋闻言一愣,抬头看向陈寅。按理说他不该问出这种问题才是,天下大部分的读书人都对这个问题有一个近乎一致的答案。
因为当年曾有人提出一个横渠四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四句言语可以说是说出了千百年来读书人的心里话,至于是真心还是假义,至少口头上还是要说上一说的。
“当年就是在这里,师兄也问了我这个同样的问题,我答的是横渠四句。”
“当时师兄拿着那册竹简狠狠的打了我的头,你可知道因由。”
朝清秋想了想,“读书之人不可只看大处,小处也可有惊雷。”
陈寅笑着点了点头,“看来如果你们能相见,想来是会有不少话要说的。我就不行了,当年梗着头,死撑着要和师兄辩论个对错。”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对吗?”
“一屋不扫便不能扫天下不成?”
“只是后来随着先生和师兄相继失踪这个问题也就没有答案了。”
朝清秋看着门槛处身形有些萧索的陈寅。
一朝离散,他独自在这东篱山上守了十余年。每日疏狂度日,真的不苦吗?
陈寅又笑道“小秋,你说这间书阁里对于书院的意义何在?”
朝清秋不知他是何意。
“这间屋中有诸子百家,三教九流的道理,可道理就是道理,墨家的道理也是道理,儒家的道理也是道理,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若是有朝一日,道理在你心中打起了架,你怎么办?”
朝清秋如有所悟,他伸手拍了拍心口,“我的道理在这里。”
陈寅不置可否,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答案。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谁这一生没做过些问心有愧的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便是我那师兄当年还不是留恋在那红袖招里,最可恶的是,他去从来都不要银子。真是让人羡慕的紧。”
朝清秋点了点头,“这几句话我记下了。”
陈寅轻咳一声,“小秋,这句话你还是忘了的好,我不过是给你举个例子而已,先生我可没有去过什么青楼楚馆,那城西的红袖招更是连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朝清秋笑了笑,没言语。
陈寅不敢再多呆下去,他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半个月后来接你出去,能学多少,能学些什么,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用你师叔的话来说,就是各安天命。”
他只是身形一晃,就不见了踪影,接着门口处响起巨大的响动,那座朱红色的大门重新变回了一堵白墙。
朝清秋转头四顾,打量起屋中的情景,自己这个便宜先生虽然言谈有些放荡,可从他的修为来看定然不俗,上次给他这个感觉的还是当日鱼龙镇里的沈醉和桃源乡的乡长。
这次也算是刚好瞌睡来了枕头,昨日对付文武书院的那些学生之时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手段还是少了些。
破阵拳法当日师父曾经在燕都城前用过,若是在东都城中里使用只怕会让人认出来。便是不被认出来,只有这一种拳术,若是遇上高手或者聪明人也是很容易被克制,比如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东都兄。
五虎刀法虽然也不错,可终归是战阵上用的刀法,若是捉对厮杀难免力有未逮,而且刀法太过简单,遇上同境之人,只怕也是极难生效。
他苦笑了一声,龙气自然是不能再用,其他一些小手段更是上不得台面。
他开始潜下心来翻看架子上的书册,心中默默告诉自己急不得。
密阁之外,陈寅也未离去,只是一个人蹲在墙上,静静的看着山上月色。
山光月小,水落石出。
草木匆匆也,偶尔鸟叫一两声。
想来当年师兄也是这般立在月色中了。
一年又一年,代代花开满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