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阳县城被拿下之后,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铁牛让黄虎带着一部分人们留守黔阳,自己则带着主力换上清兵的衣服,假扮成江义清的部下,乘船顺流而下沿着水道向芷江大摇大摆而去。
而且一路上还故意宣扬芷江绿营游击江义清在黔阳大破荡寇军的消息,而且还是在沅州知府李慎猷大人所授的方略下取胜的。
这番操作看的江义清眼皮子直跳,暗道铁牛这样一个傻大黑粗铁塔似的家伙打起仗来心思竟然这么鬼主意。
这样提前造势,沅州知府李慎猷肯定也会收到消息。
本来李慎猷就不太同意出兵救援黔阳,是被他江义清勉强说服的。
如果这场仗败了,李慎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锅甩给他江义清。
但是如果赢了,他江义清又主动将头功让给了知府大人,那李慎猷肯定会非常高兴,觉得江义清很会做人的,对他的好感度也会爆棚。
这样等江义清出现在芷江城下的时候,李慎猷肯定不会丝毫防备地打开城门迎接的。
“铁将军用兵老辣,不愧是沈天王麾下头号大将,江某佩服!”
江义清对一旁扮作自己亲兵的铁牛拱手说道。
铁牛嘿嘿一笑道:“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江义清一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铁牛又道:“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一边打仗一边学罢了。我家主公才是真的厉害,就连名扬天下的天下第一清官于成龙也被我家主公给俘虏了,如今已经答应投效我家主公了。还有海内大儒王夫之王先生也下山为我家主公效力了。有了这两尊大神,我家主公声名必将传扬天下,到时候会有无数的英才俊杰前来投效的。我作为主公麾下老人,得主公信重,要是再没点长进,以后就要被这些人被比下去了。”
江义清闻言大惊,失声道:“于成龙于巡抚竟然没死?而且还已经投效了沈天王?”
永州一战,于成龙兵败被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在清廷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除了沈墨这边的人,其他人基本上都以为于成龙死了。
毕竟那可是康熙皇帝亲口夸奖的“天下第一清官”啊!
如果于成龙没死,反而还投效了反贼,这对于整个清廷,对于康熙皇帝来说就等于甩开膀子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脸都直接打肿那种。
铁牛瞪了一眼江义清,骂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老头本来的确是想寻死的,但是我家主公觉得于老头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还是个大清官,就没忍心杀他,而是让他去我家主公的地盘上四处走走看看,看看我家主公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为了天下百姓。于老头转了一圈后,自己主动巴巴地找到我家主公要求投效,而且如今还让他已经做了主公麾下文官之首,总理政事。”
铁牛的话在江义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于成龙是文官,但是天下当官的就没有不知道于成龙的大名的。
虽然于成龙的清廉没几个人能做到,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去做的,但是这不妨碍于成龙成为天下官员心中的典范和榜样。
天下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于成龙深得皇帝信重,所以都以为于成龙在永州一战之中殉国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于成龙不仅没死,反而还投贼了!
从理智上来说,江义清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是直觉告诉他,铁牛并没有骗他。
这让他一时间心情复杂,不仅开始思考沈墨如今已经到了这种连于成龙和王夫之这种大佬都原意追随投效的地步了吗?
如果于成龙这样的封疆大吏都投效了沈墨,那自己一个小小的绿营游击投降好像也没什么了。
这样一想,原本因为投降而产生一些郁闷沮丧惊惧等复杂情绪顿时消散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为之轻松了许多。
铁牛敏锐地发现了江义清的这个变化,心中暗自得意。
这些话当然是他故意说给江义清听得,就是想让他卸下心中包袱,好好考虑投效的事情,而不是被迫加入。
江义清虽然败了,但是表现出来的能力和谨慎,让铁牛也起了爱才之心。
当然,能不能用,怎么用,最终还要沈墨来决定的。
但是招揽人才的事情却是可以顺便做一做的。
江义清心态一放松,话也多了起来,慢慢地铁牛对他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这个人虽然是个武举人出身,但是也基本是小门小户的,凭着本事当上了这个沅州绿营守备。
因为没啥背景,所以这两年一直都是原地踏步。
所以他这次才想着靠救援黔阳这一战来立功的,没想到功劳没有,自己反而被俘虏了。
江义清说自己治军还算严厉,平日里也基本上没有祸害当地百姓。只不过因为上面有人吃空饷,喝兵血,所以导致下面的士兵有时候会饿肚子,所以肯定免不了会有滋扰百姓的事情发生。
江义清知道荡寇军军纪严格,这些话是提前给自己做一个铺垫。
铁牛自然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等拿下芷江城之后肯定会调查的。
人才当然要吸收招揽,但是如果这个人恶迹昭著的话,那沈墨肯定是不要的。
不仅不要,而且还要杀鸡儆猴,公开处决,以泄民愤,争取民心。
所谓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有才无德,限制使用。无才无德,坚决不用。
但是沈墨的标准是只要没有大恶,小节上都可以不计较。
但是如果欺男霸女,祸害百姓,贪污腐化,纵兵劫掠这些罪行之中任有其一,那就是必死无疑的。
没有本事可以培养,但是如果是个人渣的话,那你就是再有本事,进焚化炉就是你唯一的归宿。
铁牛又问起了沅州知府李慎猷的事情。
江义清沉吟一番后道:“这个人虽然有点小贪,而且性格上有些胆小怯懦,爱慕虚荣,但是却还算个干吏。不说别的,他在知府的位子上干了两年,主要干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加固芷江堤坝。往年芷江每到天下都会冲垮堤坝,冲毁大量民居,淹死许多百姓。但是今年的水位比往年还高,堤坝却没有冲垮。第二件事就是他到任以后组织百姓加固城防,加宽掘深护城河,所以现在芷江城城防才会这么坚固。”
铁牛一听差点骂娘,就说这芷江城怎么城防看起来比别的小城池都要坚固,原来竟然是这么个胆小怕事的知府干的,害的自己带着部队在山里转了好几天。
不过听着这位倒是个有本事的官,主公如今就缺这种有本事还没啥大毛病的官。
既然这样,那就先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自己能不能把握的住。
船队一路顺江而下,江义清在黔阳城下击溃大队贼兵的消息也迅速传了开来。
沅州知府李慎猷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眉开眼笑地捋着胡须对左右道:“没想到这个江义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且竟然还知道是本府给了他这个机会,倒是个懂事的人。以后若是本府有巡抚一方的机会,倒是可以考虑提拔他一二。”
左右幕僚属官自然立刻是阿谀如潮,将江义清这番大胜的功劳完全归功于知府大人的运筹帷幄。
一番吹捧让李慎猷更是心花怒放,得意洋洋,隐隐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心中也真的觉得江义清这次打胜仗是因为自己运筹帷幄,给他传授机宜才达成的,浑然已经忘了当初自己是如何胆怯只想独善其身的。
“吩咐下去,准备酒菜,等江游击到了,本府要亲自出迎。”
李慎猷沉浸在一声声的阿谀声之中,心情变得极好,开代下去。
没两日,就听士兵来报,说是已经看见江义清的船队出现在芷江之上,距离城池不足二十里。
知府李慎猷遂让人大开城门,亲自带着一众官员乡绅亲自迎出城外。
面子是互相给的,既然江义清这么懂事会做人,那他肯定也要投桃报李。
船队在芷江城外的码头上靠岸登陆,江义清在铁牛等一干”亲兵“的”护卫“下登岸,就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口乌泱泱的一大片,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走近一看,自知府李慎猷以下,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都出来了,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铁牛,眼神复杂。
没想到这个傻大黑粗的家伙略施小计,就让知府李慎猷竟然亲自出迎,而且还带着这么多人,难道是怕别人不能一锅端吗?
想到这里,江义清心情一时有点沮丧郁闷。
但是忽然一想之间如今已经投降了,如果能将这些人一锅端,那自己的功劳也是跑不了的。
这么一想,顿时又高兴起来。
打不过就加入,感觉美滋滋。
铁牛自己看着远处乌泱泱的一堆人其实也很有些意外的。
他本以为自己那个随口一说的小计谋最多是能让沅州知府毫无防备地打开城门,但是却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这让他对这个李慎猷的智商有点感到担心。
恩,智商这个词语也是从主公哪里学的。
不过也好,既然都出来了,那也正好省事了。
李慎猷被一群人簇拥着,笑吟吟地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江义清和他身后的那群士兵,对左右颔首赞叹道:”江游击果然是一员良将啊,看他部下的这些士兵气度俨然,彪悍肃杀,一看就是精锐啊。“
旁边一人接口道:”江游击固然练兵有方,可若是没有知府大人的支持,也是练不出来这样一支精兵的。“
这话听得李慎猷脸上的笑容更盛三分。
江义清越靠近李慎猷等人,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铁牛在后面轻轻踢了他一脚轻声道:”放轻松,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其他的交给我。“
江义清被这一脚踹的好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继续向着李慎猷一干人走过去。
快走到李慎猷面前的时候,江义清快走两步,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幸不辱命,给知府大人奉上大礼一份!“
李慎猷心中微微疑惑,除了打胜仗之外,难不成此人还从贼兵之中缴获了什么好东西?
他含笑扶起江义清,带着三分矜持问道:”江游击立下如此大功,对本府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难不成还有其他意外之喜不成?“
江义清顺势站起身来,笑道:”知府大人料事如神,正是如此。除了这一场大胜之外,末将的确给大人准备了一份意外之喜。只是这件礼物有点贵重,大人莫要太过惊讶才好。“
这话一下子将李慎猷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左右看看,然后看着一脸神秘的江义清笑道:”有多贵重?难不成你这一仗还将那贼首沈墨给本府俘虏了回来?“
这话一出,旁边一群捧哏拍马的顿时跟着大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很是轻松快活。
李慎猷忽然看着江义清身后的铁牛皱眉道:”江游击,这是何人?为什么之前没见过?本府说话之时此人为何面带怒色,可是心中对本府有何不满?“
江义清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黑的快要变成锅底的铁牛,还有周围那些眼中已经冒出杀意的荡寇军士兵们,心中冷笑你这个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说谁不好非得拿人家沈墨开玩笑,这不是厕所门口摔跤,自己找死吗?
但是他面上还是陪着小心道:”禀告知府大人,这是末将这次出征碰到的一位好汉,天生神力,所以末将就收为亲兵在身边听用。他并不是对大人不满,只是天生脸黑,生的凶恶了一点,请大人切莫跟他一般计较。“
听到这话,李慎猷的脸色才好了一点,又问道:”此人倒是生的极为雄壮,不知道唤作何名?“
江义清道:”这位好汉唤作铁牛。”
李慎猷道:“铁牛?倒是个好名字,人如其名。只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有点耳熟啊?”
铁牛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越过江义清,一下子揪住李慎猷的领口将他举起在半空黑着脸狞笑道:“你听我名字耳熟,我也想看看你这瓜保熟不!”
李慎猷直接整个人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