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说自己骗她。
古铮的心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生疼生疼。
一直以来,自己小心翼翼地在他们三个人中间周旋,生怕自己一句话就将她气跑。
她也一直都在等,等他们自己将那层窗户纸都捅开,他们明明是天底下最亲的一家人,他们为了阿璃能开心,都宁可将这件事情憋在心里,甚至为了保护阿璃,他们宁可默默的关注她,谁都不主动去捅破那层关系。
可谁知道,阿璃今天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说云文清的眼神不对,她害怕。
如果他们的守候会让她害怕,那这个恶人自己来做。
窗户纸总有捅开的那一天,即便他们要恨自己,那就让他们恨好了。
古铮自认为没做错。
“圣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良久,阿璃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吸着鼻子问道。
“我们最开始见到经阁主的时候是在云雾森林,那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但是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后来,我们以参加新人王历练,经阁主以前从来都不屑派弟子参加这次比赛,但是她为了你,破例了。你怎么就不想想,观星阁的人凭什么会无条件的将他们辛苦获得的积分送给你?”
“若不是经阁主授意,他们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斩获声望的好机会?”
“至于云长老,那就更好猜了。”
“他为了你,连锦衣玉食的云家都不要了,跑到我们圣月宗来当这个客卿长老又是为了谁?”
阿璃边听边流泪,她捂住耳朵大叫“圣姑,你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看淡了生老病死。
她唯一挂念的就是自己的养父。
而他,却早早过世,自己甚至都不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古铮狠狠心,一把抓住她的双手“不,阿璃。今天你说我狠心也好,恶毒也罢,我既然已经说了,那我肯定要说完。”
“我知道你恨他们,但是当时的你太年幼,你就算要恨他们,很多事情你都不清楚。他们说不定也有他们的苦衷呢?”
阿璃怔怔地望着她,眼角的泪水蜿蜒而下。
古铮看着心里一阵阵的揪着疼,她蠕动着唇,说道“我不是在逼你认他们。你认不认这都是你的自由。”
阿璃抬头望着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看着她这模样,古铮心里更疼了。
她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安慰她道“阿璃,只要你开心,我们谁都不认,好不好?”
“他们要是逼你,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是非之地。”
“真的?”
古铮心里一软,伸手抱住她“真的,比珍珠还真。”
古铮又看了看局促不安的立在一边的云文清,拍拍她的手“阿璃,我们先回魔乐涯。”
云文清眼睁睁地看着阿璃垂着头,在自己身边缓缓走过。
他想伸出手拉住她,可伸出去的手还没接触到她,他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直到她们两个消失在原地,他这才回过神来。
经阁主?
经阁主?!
圣姑说的是经阁主!
难道,圣姑指的其实就是观星阁的经姒锦?
经姒锦,她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而她出现的时候,正好是云家将阿璃送到边陲小镇以后的第二年,而那个时候,阿璃不过才两岁。
一开始,西周国的四大家族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门派不屑一顾,可谁又能想到,不过短短的十几年,观星阁就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门派变成了现在路人皆知的中大型门派。
甚至就连四大家族的人,还特意安排人进去过。
只是,有一点,不管云家的人怎么求,经阁主总是避而不见。
想必,这就是她为什么避而不见的原因了吧!
云文清抱着方祁礼送来的一坛酒,狠狠的灌下一口,老泪纵横地说道“方道友,我寻了秀槐十几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生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方祁礼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云文清说的这些,他不懂。
他身为圣月宗的大师兄,修行尚浅,对于男女私事,他一概不懂。
但既然圣姑要自己来看看他,他想都没想就过来了。
可来了后,云文清竟然拉着自己就大倒苦水。
云文清又灌下一口酒“我想了她们娘儿两个十几年,每天都活在煎熬里,总想找个机会将阿璃认回来。可每次话到了嘴边,我总开不了这个口。方祁礼,我太没用了!”
他越想越觉得悲哀,抱着坛子又灌了一口“我真是太没用了!在云家,他们处处压我一头。我这个家主当得,就跟个傀儡似的。我心里憋得慌,可我发誓,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们娘儿俩。”
一想到当年的事,云文清的心如同千万把刀在铰。他捂住心口,痛苦的说道“我一直以为,秀槐早就死在那场动乱之下了。当年我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她,将阿璃交给了我的堂兄。可是,到头来……”
“到头来……”
往事历历在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眼前忽然一黑,砰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看着阿璃沉沉的睡去,古铮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嘴这什么会这么碎,将这件事情捅了出来。
阿璃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她在房间里陪了她一宿。
天亮的时候,古铮听到阿璃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刷的就睁开了眼睛。
“圣姑,吵到你了吧?”阿璃满脸的愧疚,“要不你到床上来眯一会儿?”
古铮摇摇头。
自从习惯了打坐休息以后,躺也好,坐也好,对古铮而言都是可以修行的。
“阿璃,对不起。昨天我……”
“圣姑,昨天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阿璃穿好鞋子,“其实我从小就很羡慕那些伙伴们。他们有爹疼,有娘疼,而我却永远都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林子里讨生活。”
想起当年的往事,阿璃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养父还在的时候,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总是带着我去林子里打猎。”
“久而久之,我对打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后来有一天,我养父为了追一头黑熊,一时不察,误入狼群,结果他为了保护我,独自一人引开了狼群。”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我师傅。”
阿璃走到桌前,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古铮,自己捏起另一个杯子喝了一口。
“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师傅说我有灵根,是单一的木系灵根。只是很奇怪,我的经脉像是堵塞了一般,他用了很多办法都不能扩展我的经脉。我跟着他学了两年,也是他带我去云雾森林讨生活。”
“跟在师傅身边的那两年,是我最开心的两年。师傅事无巨细都会为我准备好,跟在他身边,我体会到了什么是难能可贵的亲情。”
阿璃想着当初的事情,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
“只是当时的我太淘气,总是想让师傅多多关注我而忽略了修炼。”
“直到师傅发狠,将我带到云雾森林,指着那片森林对我说,阿璃,从今天开始,你什么时候筑基成功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云雾森林。”
说到这里,阿璃眼底忽然涌上一层迷雾,她颤抖着唇,继续说道“那时候的我,只不过八岁。有一天遇到了一条碗口粗的蛇,我当时被吓得哇哇大哭。”
“师傅走过来,告诉我,想要强大,就必须自己面对所有的一切。那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森蟒而已,除了力气大点,它是没有毒的。”
“他逼着我杀了那条蛇。”
“可我们谁也没料到,那条蛇,其实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普通。”
“它的身后,还有一头七阶虎妖。”
“而我师傅当年也不过才刚刚筑基成功,独自面对一头七阶虎妖,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最后的关头,他将我扔了出去,而他自己,则死在那头七阶虎妖的利爪之下。”
阿璃抹了把眼泪,重重的吸了吸鼻子,说道“圣姑,你放心吧。既然当初离我而去的亲情再次回来了,我绝对不会再让他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古铮动容地看着她“阿璃,你的意思是……”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以来,我很渴望有个家。”
“只是那时候,家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太过陌生,我不敢想。所以,我遇到你以后,才会毫不犹豫的加入圣月宗。但是现在,我不再是孤儿,高堂尚在,这就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古铮激动起来“阿璃,你肯认他们?”
“认!”阿璃笃定地说道,“我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了。但是,我既然加入了圣月宗,他们若是要认我,也只能加入圣月宗。”
“这使不得。”古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想想看,经阁主是观星阁的阁主,她注入那么多心血在观星阁,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观星阁因为你而解散吧?”
阿璃苦笑“总之,我生是圣月宗的人,死是圣月宗的鬼。如果你要我认她,而离开观星阁,我做不到。”
“我没说要你离开圣月宗!”古铮抓住她的手,“你难道就没感觉到么,经阁主是赞同你加入圣月宗的。她认出你时就没有强迫你,那她以后都不会强迫你。”
阿璃怔了怔,忽然伸了个懒腰,“圣姑,你昨天说要去什么云津林找宝贝,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早一点将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一天去八王山看看。”
“我真的很好奇,八王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会不会真的如你说的那样,是一个毒物遍地的好地方。”
一提起毒,阿璃脸上就洋溢着热烈的笑,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
古铮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她一边走,一边说;“别说你好奇了,我也很好奇。要是在那里还能遇到一两头适合你的灵宠,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它们都认你为主。”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是做不到,可别怪我不客气!”
“行了,行了!”古铮笑着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说说笑笑拉着成允衡来到云津林,古铮一脸的头痛。
她的方向感很差,哪怕她现在已经达到了金丹期,她的方向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她朝成允衡踢了一脚“允衡,西北角在哪里。”
成允衡奇怪地扫了她一眼,抬腿就往西北角走去。
古铮松了一口气,她带他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帮自己找这个西北角。
在野外,可别说什么看树冠看影子来辨别方向,对于这块知识,古铮早就还给当初的地理老师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打理,云津林灵药的长势比之前要好得多。
田间地头,几乎看不到一根杂草。
放眼望去,整个云津林里全是灵药的海洋。
古铮边走边打量,赞道;“这些灵药比之前好太多了!”
“那肯定呀,之前都没人打理,现在有专人打理了,它们想不好都难。”
古铮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
三人到了西北角,古铮放开自己的神识,开始感受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阿璃和成允衡远远的看着她,并没有上前打扰。
古铮用神识感应了一遍,拧着眉头“奇怪,怎么感觉不到那东西的存在?”
阿璃忍不住问道“圣姑,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非得亲自跑这一趟?”
古铮看着她“那个老家伙说是一个炼丹炉,具体埋在哪里,他也没细说,只是说在这一块。”
炼丹炉?
阿璃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说道“难道是无相炼丹炉?”
古铮奇怪地望着她“阿璃,你在说什么?”
阿璃拧着眉“实不相瞒,我师傅其实也是一个炼丹师。他曾经就和我说过,黄前辈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达到别人难以仰望的高度,就是因为他手里的这个无相炼丹炉。”
“传说中,无相丹炉是一件圣阶灵宝,只是没有人见过它到底是什么样,也没人敢打黄前辈的主意。”
古铮耸耸肩“说这么多有什么用,那老家伙只说在这一带,还得我亲自来找,真是烦死了。”
“圣姑,你可知道这个炼丹炉为什么会叫无相?”
古铮无力的望着她“阿璃,你能不能别学他们,有话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