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晋川和张志文自然清楚汪全是怎么想的。
他们也没打算跟汪全讲人情。
张志文有点理想主义，不代表他就天真，觉得讲理想就能把事情给谈下来。
张志文先开口说道得：“汪厂长，订单给我们，价格都好说，质量我们肯定也会给保障。”
汪全点头：“老张，你说的我都相信。”
汪全嘴上说相信，却没有任何表示，他是不看到价格，不松口。
宁晋川看着汪全。
汪全也笑眯眯看着宁晋川，没有说话，意思很明显：“宁老板，你可以出价了。”
宁晋川又看了一眼张志文，说道：“汪厂长，我可以在之前价格上，再降百分之十。”
“质量还是按以前的标准，良品率之前是90%，这次我们可以提升到92%，如果低于这个良品率，我们免费返工。”
“连续两次返工还达不到92%的良品率，我们继续给返工，并且货款再减免10%，算赔偿。”
前几天，宁晋川就已经降过一次价，现在又降百分之十，已经完全没有利润可言。
至于良品率，92%放以后肯定是低的，很多都要求95%，98%的良品率，但现在能达到92%的良品率已经很不错了，尤其宁晋川他们的设备还跟不上。
汪全对这个价格和条件是非常满意的，如果没有张志文，他马上就会答应，顺便把所有订单都给宁晋川做。
如果没有张志文，宁晋川也不可能出这个价。
张志文心里怒火中烧，虽然他和宁晋川的关系本就是竞争关系，但宁晋川这种表态，还是让张志文心里很是不爽。
张志文心里也觉得宁晋川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心里犹豫要不要继续压价。
汪全等着张志文说话，可张志文这时候却犹豫了。
汪全故意加了一把火：“宁老板，说实话，你给的价格，非常诱人啊！”
“老张，宁老板的条件你也听到了，我们做市场的那些订单，是自负亏盈的。”
“我支持理想，规定的订单，依然给向前五金厂。”
“但走市场的订单，为了利润，我就只能做更合适的选择，也请你能谅解。”
汪全这是告诉张志文，你要是不再出价，统购统销的订单，还是向前五金厂的，那改变不了。
但是，其他的订单，你可就一个也拿不到了。
张志文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宁晋川为什么要压得这么狠，直接就压到底了。
向前五金厂虽然是国营厂，但这些超过规定任务的订单，材料都是按照市场价格进来的，张志文唯一的优势就是设备和员工技术比宁晋川好，而且好很多。
设备好、员工技术好，只能让张志文做出更好的产品的。
事实上，向前五金厂的运营成本要比宁晋川高很多，国营厂员工可不会拼死拼活给你干活的。
而且国营厂员工有很多的福利都是工厂发的。
给员工发福利，这个账也就有得做了，懂的自然都懂。
如果他跟宁晋川出一样的价钱，宁晋川能赚一点点，他就得亏；宁晋川现在出的价格，恰好就是宁晋川不赚不亏的状态，对于向前五金厂来说，很有可能就是亏的。
张志文快速在心里算了一个账，试探着说道：“汪厂长，我可以出一样的价格和条件。”
汪全立刻喜笑颜开：“那挺好！”
“我和两位也都是老熟人了，要不这样，我以后的订单，二一添作五，如何？”
张志文可不会因为拿了一般的订单就满足，他的目标是逼死宁晋川，拿一般订单，跟没拿，也没有太大区别。
一咬牙、一狠心，张志文说道：“汪厂长，我可以再让5%的价。”
汪全大喜：“老张，我可说好了，良品率你得保证。”
“这个自然。”张志文的话掷地有声，还用略带挑衅的目光瞟了宁晋川一眼。
宁晋川看到张志文那目光，嘴角微微挑起一丝笑意，说道：“汪厂长，这些订单还是给张厂长吧！我们这厂长小，刚才出的价都没利润了，再压价就要亏了。”
汪全现在已经很满意了，五金配件又降了15%，给他们带来的利润，至少有三五个点，毕竟他们的产品不止是有五金配件，还有其他的，整体利润提升三五个点，已经很多了。
汪全笑呵呵说道：“宁老板，生意不成情谊在。”
宁晋川也说着场面话：“是，以后我们说不定还能在其他领域合作也不一定。”
“对呀！租厂房，那也算一种合作嘛。”汪全很喜欢跟宁静川打交道，因为宁晋川这个人特别上道，不用你说太多，他自己就懂。
很多人生意做不成，朋友也不做了。
但宁晋川不一样，生意没做成，他照样跟你笑呵呵。
张志文看得难受，在一旁默不吭声。
宁晋川说道：“汪厂长，这次来找你，就想接几个单，我那厂子现在都快没活干了。”
“原本想着，就算我不赚钱，也不能让工厂停工。”
“现在看来我的如意计划是落空了，我还得去想想其他的办法，就先告辞了。”
“改天有机会，汪厂长和张厂长一起去我那吃饭，一起喝两杯。”
客气话带上张志文就是单纯的真客气。
谁都知道，张志文不可能会去宁晋川那吃饭的。
汪全满口答应：“行，有时间一定去。”
宁晋川寒暄两句，起身离开。
红星二厂足够大，宁晋川走出来都要几分钟的时间。
刚到门口的，张志文居然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宁晋川！”
宁晋川回头，笑呵呵说道：“张厂长，汪厂长没留你吃饭？”
张志文虽然抢到了订单，心里却很不舒服，总感觉被宁晋川跟汪全两人合伙坑了，冷哼一声，说道：“宁晋川，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想压低价格，让我接的单子亏钱吗？”
“我告诉你，我就算亏钱，也不会让你有订单做。”
“你没有订单，你那破工厂怎么养活？”
宁晋川掏出烟，递给张志文一根。
张志文还是没有接，自己掏出烟点上：“不用跟我套近乎。”
宁晋川也不生气，把烟放到自己的嘴里，点上火，说道：“张厂长，我跟你其实没有什么仇怨，做生意，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
“如果我们个体户以后得到认可，实际上现在就已经认可一部分，并不禁止经商，对不对？”
“你这样，是在跟时代大趋势斗争。”
张志文见不得宁晋川说这样的大道理：“你们这些人就是蛀虫。”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宁晋川吸了口烟：“你看不起我这样的人，你还来找我说什么话？”
张志文一时语塞，随即又说道：“我只是来警告你，不要太得意，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宁晋川很认真的说道：“张厂长，这么说吧！”
“你赢了，我恭喜你，但我可以转行做别的，我去开饭店，我去做饼干，你还能让向前五金厂转行去卖饭菜和饼干？”
“你要是输了，会是什么后果？我想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我原本不用跟你说这些的，但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张志文听得心头怒火中烧，又没有语言能反驳。
他确实阻止不了宁晋川去开饭店，去做饼干。
他也不可能转行去做饼干，跟宁晋川竞争。
向前五金厂有国家给的订单，这就是他们的底气，宁晋川再怎么厉害，也抢不走统购统销的订单。
就这一点，向前五金厂在与宁晋川的斗争中，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但宁晋川更灵活，输了他可以换赛道，他赢得起，也输得起。
张志文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但一个人钻牛角尖，就不会轻易回头，何况张志文钻的是思想上的牛角尖。
张志文正义凌然的说道：“我相信大部分国人都跟我一样，心里有一把尺子，不管你们做什么，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就直接说，不管我做什么，其他国营单位都会跟我竞争，把我挤垮呗。”宁晋川觉得这就是一个笑话：“那你去大街上看看去。”
“那么多个体户，那些国营单位怎么不挤垮他们呀？”
“能跟你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我也明摆着告诉你，我不行跟你竞争，你真要竞争，也可以试试，看谁输得起，谁输不起。”
宁晋川的话就好像刺一般扎入了张志文的心里。
宁晋川也懒得再跟张志文说那许多：“被再跟着我，我们两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张志文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最终只是吼出一句：“你会后悔的。”
宁晋川听到了，但就跟听了笑话一般。
不管跟向前五金厂的竞争是输是赢，他都不会后悔。
宁晋川接下来的日子更加激进，直接把所有订单都压倒了没有利润。
而所有单子，也都被张志文给抢走了。
张志文就好像疯狗一样，拼命压价格。
工厂订单他压价格，市场的商品，他也压价格，横竖就是不给宁晋川活路。
农历七月十二。
宁晋川的益景五金厂已经没有新订单，现在还在做的，都是以前接的，没到交货日子，还在赶货之中。
宋小罗这些日子也被张志文的价格战压得喘不过气，整个人都没有劲头。
宋小罗一大早就坐在宁晋川的办公室里，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宁晋川也由着他，自顾自的看报表，检查张顺成的“作业”。
宋小罗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老板，你比我们都聪明，想想办法吧！”
宁晋川头也没抬，随口说道：“你当我神仙？现在这个情况，明摆着就是亏的，向前五金厂有本钱砸，我们拿什么去砸？”
“如果砸钱下去，能占有市场，我们也可以跟着砸。”
“可事实呢？砸钱也没用，现在消费者根本不认这些，他们就认价格。”
“谁的价格低，他们买谁的。”
想跟消费者谈质量，那就要等消费者有足够的钱。
他们钱多了，宁愿多花点钱，也要买自己喜欢的。
这就好比后来的苹果公司，不管你承不承认，他的质量其实是很好的，他的品牌影响力，也是很强的，他的产品也是真的贵。
苹果的产品实际价值肯定不值他的零售价，拿着他们去非洲卖，没有几个人会买的。
买他们产品的人，都是有一定经济能力，而且认可他们的人。
如果大家都有钱，那就好说，让他们认可我的产品，哪怕我的价钱高，消费者也会买。
说白了，就是一个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