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薄雾笼罩下的铁家寨逐渐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大雪封山前,出发赶集的一帮汉子终于在全寨老小的盼望中,拖着满满几车年货回到了村寨。
热闹了许久的寨子最终在入夜后回归了平静,以至于在第二天清晨学堂讲课时,不少孩子都睡眼惺忪,不是跑神就是打瞌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读书识字,那也可以说自个儿是书香门第。到时候,当着隔壁村翠花的面,也能够写个名字给她瞧瞧。”
“要说人家这读书人就是好,不仅人长得俊,这名儿起的也比自家的有味道。老爹那铁牛的名字也太土了……”
寨中书堂,趴在木桌桌案上的铁梨花身着一身崭新的翠绿色衣裳,略显出神地盯着在前头念书文的陆玄,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小梨花?小梨花?回神了!”
讲的有些口干舌燥的陆玄暗自摇头,他看着跑神了的铁梨花又气又好笑,喊了几次才将对方的魂儿拉了回来。
“啊?陆……陆叔?”
不知怎地,欲言又止的陆玄张了张嘴,面对这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他实在是提不起气。
“认真听,不然我就告诉铁牛。”
“什么?不要啊!陆叔,梨花不敢了!”
一听陆玄要在她老爹面前告状,铁梨花立刻就急了,说什么也不让对方去她家,豆子大的眼泪说流就流。
“你哭什么啊?”
陆玄好说歹说才将对方稳住,可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对方开小差在先,可为何到最后还要他来哄?
如此情景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怕是会惊掉大牙。
换谁也不敢相信,出身铜雀台的陆老魔,会对一个小女娃这般宠溺。
是夜,村寨万籁俱寂,头顶的夜空星光璀璨。
“系统,查看剩余模拟次数!”
烛火幽幽,陆玄盘坐在昏暗的屋内,唤出了系统。
【当前剩余模拟次数1……】
【提示当前宿主尚未通过认主考核,请谨慎使用模拟器。】
“开始模拟!”
模拟器救了他很多次,靠着“新手礼包”赋予的血脉神通,陆玄撑过了最难熬的岁月。
【扣除完毕,模拟开始——】
随着界面上剩余次数彻底清空,陆玄孤注一掷,两眼死死盯着滚动的字幕
【你因意外,来到了这方仙魔纵横的大世界。】
【身为异界来客,你被此方天道厌弃,刻上了“天劫咒”。】
(陆玄想起识海里巨大的天劫符咒,他就觉得脑壳疼。)
【你所在的村子被魔道修士掠劫,沦为囚奴,在熔炉堡打铁数年。】
【煎熬中,你意外引气入体,暴露了修行资质,并被迫加入了铜雀台。】
【委身魔道的你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反抗,只能够拼命修行,强迫自己变强。】
【年末,与你同一批进入铜雀台的弟子再度聚首,准备残酷的宗门考核。】
【你通过了考核,但亲手斩杀同伴的经历化作梦魇,让你难以入眠。】
【为了麻痹自己,你成为了铜雀台一柄锋利的刀。】
【某天,猛然惊醒的你突然觉得不该这样!】
【你开始探寻自己的内心,寻找脱离铜雀台的办法。】
【在北固山遗迹的刺杀任务中,你成功背刺队友,连同任务目标在内,全部坑杀其中。】
【你获得了北固山遗迹中的部分“北方玄帝道统”传承、真水·秋露、神秘血剑。】
【你借助事先准备好的尸体,发动了“金蝉脱壳”的计划。】
【你流窜到了铁家寨,当起了教书先生,完成了幼年的梦想。】
【在这里,你感到很安心,并且与村民结下了友谊。】
【平静的时光很短暂,你意外卷入了一场纠纷,是死亡的前调。】
【你杀入了“千坟山”鬼蜮,不惜以身犯险的你只为了一丝渺茫的可能。】
(陆玄有什么能让他甘愿冒险?)
【局势变幻,你倾尽全力也未能抓住那一缕希望。】
【你彻底入魔了,为了复仇,你甘愿倾尽所有。】
【直面金丹境的“千矶娘娘”,你拼死一搏。】
【你失败了,被炼制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神志的傀儡“寒鬼尊”。】
【本次模拟结束。】
晚风扰动烛火,房间内落针可闻。
良久,目光愈发森寒的陆玄缓缓吐出几个字“千矶娘娘!”
她不死,死的就是陆玄!
……
翌日,陆玄早早地来到学堂,一如往日那般,静静等候寨子里的孩子。
本该是劳心劳力的教书活计,对于陆玄而言,却是乐在其中。
沉沦过黑暗的他很享受这种平静的日子,更很喜欢寨子里淳朴的村民。
安逸下来的陆玄放慢了修行计划,收敛了往日的狠辣,变得如同谦谦君子般温润。
在这偏远的山村内,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朝不保夕,没有提心吊胆。
终日打打杀杀,奔波不休的日子让他倍感疲倦。
也许是心境变化带来了奇特的效果,陆玄糊里糊涂地便踏入了先天圆满的境界,距离筑基也不过一步之遥。
就连先前提升缓慢的【神通·岁寒】,也得益于北固山遗迹中获得的【真水·秋露】,有了显著的提升。
单论那手控水成冰之能,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
在渡过转换功法的虚弱期后,陆玄新修的《北方玄帝经》,也渐入佳境。
但由于传承不全,他只习得了总纲与上卷。
其内,包含两门道门真功
一则,铸就无暇道基的《玄武镇海图录》,潜藏一道玄武真灵坐镇气海;
二则,锤炼肉身体魄的《玄罡荡魔法身》,可炼一道玉骨法身战天斗地。
功法有云辟海境固本立身,先天境静心养神。壮大神魂的过程可以说是水磨的功夫,着急也没有用。
相较于自得其乐的陆玄,储物袋内的褚兴谷过得就格外煎熬。
前身作为“魔头”,陆玄手底下怎么可能没有“傀儡”、“奴仆”之类的存在?
除了刚开始那会儿,陆玄还会与他探讨怎么教书之外,其后日子里,褚兴谷就如同被遗忘了一般,在那暗无天日的储物袋中都快呆疯了。
……
夜色渐深,揉了揉眉心的陆玄搁置笔墨。
桌案上,字迹半干未干的《清静经》散发点点墨香。
誊写、默诵这篇前世道门经典,已经成了他每日的必修功课。
而那卷从模拟器“新手礼包”开出来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更是被他视若珍宝,常常贴身收藏。
“陆叔,睡了没?”
陆玄手中一顿,暗自摇了摇头。
他的警觉性是越来越差了,一个孩子都站在门外了都未能察觉。
“进来吧,小梨花你找叔有什么事?”
打开木门,陆玄看着眼前这个梳着两个冲天揪的铁梨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爹爹说了,明晚有戏班子来山里走戏。
今年多亏了叔教大家认字,赚的钱也比往年多了不少。所以村正打算请他们来铁家寨唱几出,到时候请陆叔也……也赏光!”
闻言,陆玄颇为诧异,没想到自己还能够被大伙感谢。
这种莫名的关怀,让他冷寂的内心流过一抹温暖。
“可以啊,小丫头,还学会用‘赏光’这个词了。”
陆玄笑了笑,伸手把铁梨花的头发揉乱,随后打趣道“回去告诉牛叔,陆某定然准时到场。”
“对了,陆叔这个给你,爹爹这次还特意去城隍庙外求了好几枚平安福。”
说着,铁梨花得意洋洋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咒。
而同样的平安福,小丫头怀里还有一大串。
陆玄轻咦一声,平安福在入手的刹那,奇异的香味窜入他的鼻腔。
乍看之下,这枚平安福并无明显的真气流转,但陆玄可以确定,之前自己的确闻到了一股缥缈的檀香味。
不过,这股味道太过玄奇稀薄,当他再度细细查看时,已然是彻底消散。
失了那抹神韵的平安福,恐怕也就只能讨个口彩,唯一值点钱的也就是这散发安神气味的符纸了。
想来这绘制符咒所用的黄纸,应当是城隍庙内供奉的贡纸,但受限于熏陶的时日太短,怕也镇不住鬼怪。
“城隍庙吗?看来这方地界水还挺深。”
陆玄看破不说破,并没有告诉小梨花她爹爹被骗了的实情,反倒是欣然将其收入囊中。
对于这一片好意,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小梨花,这东西陆叔收下了,帮我谢谢你爹。”
“好嘞!”
许是完成了父亲的交代,跳脱的铁梨花直接一头扎向小孩聚集的寨内场院。
“慢着点,别摔了!”
……
次日傍晚,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下,拖拉着一大堆物件儿的戏班子终于到了。
上一回请人来唱戏,还是七八年前铁阿九六十大寿的时候。
时隔多年,当初满地跑的孩子如今快的都已经成家立业。
想到此处,这不禁让满脸笑容的铁阿九有种老了的感觉。
戏班子人手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人。靠着村里汉子打下手,一个草台子很快就搭了起来,只等众人来齐就开场。
特意换了一身青衫的陆玄,几乎是被铁梨花拖着赶到村寨中心的。
然而,最前排的好位子还是没能抢到。
“哎呀,都怪你陆叔!你看,这下咱们只能站在边上看了……”
铁梨花开始了碎碎念,不停地埋怨误了她看戏的陆玄。
对此,陆玄只好挠着头,好一顿安慰。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戏,而是为了这种和大家一起的氛围。
——这大概,就是人间烟火吧!
“你看!你爹旁边是不是给我们留了位子?”
正如陆玄所言,作为被邀请的对象,村正、铁牛怎么会不给他特意留个座位?
待得陆玄入座,村正铁阿九提着个旱烟袋子,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陆先生你是不知道啊,两日前那商人还打算像往年那般坑咱们,结果,咱们识字了!哈哈!”
“那是,俺现在还记得那家伙的下不了台的模样,甭提多痛快了。”
铁牛也从一旁插了一句,眉飞色舞的同时,绘声绘色地将当时的故事描述了起来。
几番寒暄中,村里的人大多都来齐了,而“正戏”也即将开始!
哐!——
随着一声锣响,喧闹的人群也开始安静下来。
让陆玄纳闷的是,这戏班子为何要在傍晚开戏,白天天光正好的时候不行吗?
权当做本地风俗,陆玄并未多想。
这种和大家一起看戏的活动,他可是头一遭参与,也不太方便问那么多。
台上,咿咿呀呀的戏腔一开、帷幕一起,周遭的老少爷们纷纷叫好。
走山唱戏的菜台班子大多水平一般,农忙时节便下地,闲下来就唱戏,剧本也大多是从说书人那里摘来的段子。
在村民眼中,唱的好与坏不打紧,关键是唱戏的人要好看。
随着众人的一顿喝彩,但见一妆容清丽的佳人衣袖半遮面,踏着款款莲步悄然上台。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女子唱腔一开,其余几人也是紧随其后。
“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
“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併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啊呀人儿呀!守的个梅根相见。”
听着听着,陆玄发现自己错了,眼前这个戏班子似乎还真有两把刷子。
伴随着曲目《寻梦》渐入佳境,铁家寨中那一盏盏灯笼却是悄然发出了幽幽红光。
彩绸装点的戏台子上,不知何时飘起了淡淡的雾气,让人忍不住心生遐想。
那戏曲好似有魔力一般,让所听之人如同身临其境。
眼前更是浮现起那名唤做杜丽娘的佳人,檀口轻张之时,似喜还悲的曲调婉转而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月当空,夜里的阴气也愈发浓郁。
此时的铁家寨红烛摇曳,阴风四起,呆滞的村民一个个眼神空洞宛若活死人。
“不好,这唱戏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