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县城门口,薛修明和薛修亮早已率领数百名牙外兵等候在此。
一辆华丽马车上,一名素装党项妇女不时掀开窗帘,朝官道方向眺望,满面忧心惶惶。
不一会,远处掀起阵阵尘埃,一队人马徐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来了!”薛修亮攥紧腰间长刀,脸色阴狠。
薛修明捻须眯眼,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悲。
朱秀率领队伍抵达,暗中打手势,示意牙军戒备,轻轻夹了夹黑蛋两腹,驴子低低叫唤一声,迈出蹄子上前两步。
“见过薛司马、薛兵使,在下惶恐,劳动二位出城迎接”
朱秀跨坐在驴子背上,拱手笑着打哈哈。
薛修亮怒道“朱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良原纵兵行凶,害死李光波!你可知李光波乃是定难李氏子弟,此事传到定难军,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这个”朱秀搔搔头无言以对,看看激愤难平的薛修亮,再看看面沉如水的薛修明,心中感慨万千。
比起此二人,朱秀觉得无耻二字离自己尚远。
“李光波乃我薛氏姻亲,此事我薛氏定不与你干休!”薛修亮色厉内荏,悲愤大吼。
朱秀大翻白眼,两手一摊“直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李光波的棺木就在后面,你们要就拿走,不要我就帮他选个风水宝地埋了!”
“真是岂有此理!你虐杀李光波,还敢如此嚣张!”薛修亮眼圈红红,一脸痛心疾首。
朱秀撇撇嘴,演的太过了些。
一声凄厉悲呛哭声从马车传出,那素装党项妇女跌跌撞撞朝李光波的棺材跑去,几名伺候的婢女急忙跟上。
想来她就是李光波的姐姐,薛修明的续弦夫人,定难李氏女。
朱秀跳下驴子,冲她揖礼。
李氏顾不得理会他,扑在棺木上失声痛哭,涕泪横流,伤心欲绝。
他们姐弟自小感情笃厚,李光波送姐姐出嫁,顺道在泾州小住,至今已有一年多。
本来明年李光波就要回夏州,没想到却是客死他乡。
朱秀叹口气,李光波的死算是他计划里的疏漏,白白被人利用背了黑锅。
虽说李光波确实不是他害死的,但也算是幕后之人借他之手所杀。
朱秀对李氏有几分愧疚,看得出她与李光波的姐弟情义很深。
同时又有些同情可怜她,或许她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真相,就算知道也不会信。
她刚刚新婚一年多的丈夫,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朱秀看看李氏,再看看薛氏兄弟,脸色古怪。
他能猜到李光波之死的真相,薛氏兄弟自然更清楚,唯独李氏蒙在鼓里不知情。
真正为李光波伤心落泪的也只有李氏一人。
一队骑军冲出县城门,为首黑脸大将正是史匡威。
薛氏兄弟下马见礼,朱秀也硬着头皮上前。
薛修亮刚要哭丧着脸告状,史匡威跃下马大手一挥,冷着脸道“别说了,事情我已知晓!”
“恳请帅爷为薛氏做主!”薛修明长叹一声,戚戚然地长揖。
“本帅自有主张!”史匡威沉声说道,大踏步朝朱秀走去,黑脸阴沉的厉害。
朱秀头一次觉得史匡威脸黑的可怕,眼中蕴含抑制不住的怒火。
“帅爷”朱秀拱手露出几分讪笑。
史匡威二话不说捞过朱秀夹在咯吱窝下,抡起大巴掌啪啪使劲扇他的屁股。
“老子打死你个混小子!
你他娘的闯下大祸啦!老子这回饶不了你!
你个小王八蛋惹事精!净给老子找麻烦!”
老史边打边骂咧,下手着实不轻,打得朱秀哇哇大叫,挣扎哭喊。
史向文拄着铁棍哈哈大笑,严平陈安和一众牙兵低下头不忍直视。
薛修明冷眼相对,薛修亮怔了怔,恼火道“帅爷,这”
史匡威又是大手一扬,肃然道“你别管!老子这次一定要打死这混小子!谁求情也不顶用!”
薛修亮瞪眼噎住,谁说他要求情了?他巴不得史匡威当场拔刀砍了朱秀的狗头。
“帅爷,末将以为”薛修亮再度出声。
“好!你的意思本帅知道了!”
史匡威大喝,没有给薛修亮说下去的机会,“因朱秀过失导致李光波身死,这件事的确是他有错在先!你放心,本帅一定会秉公处置,给定难军一个交代!”
“”薛修亮无语,气恼的咬牙,他是想请史节帅当场处死朱秀,给李光波抵命。
史匡威张口就把事情定性为过失致人死亡,相当于给朱秀开脱。
史匡威抱住朱秀猛扇一顿,又对薛修明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薛司马还请节哀,也请尊夫人节哀。”
薛修明挤出一丝笑,揖礼没有说话。
“李光波是李氏嫡系弟子,应该要将他运回夏州安葬,我看先在薛家设置灵堂,以供吊唁,而后再送棺木启程。你们尽管操办,一应花费由节度府支给。”
史匡威梆梆拍响胸脯,黑脸严肃,难得大方一回。
“多谢节帅。”薛修明戚然道。
“本帅现在就将朱秀带回,定要查清此事!”
史匡威将朱秀提溜上马背,翻身跨上,大手一挥,率领一众牙兵回城。
朱秀横趴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痛苦大叫而去。
“大哥,就这么让史匡威把朱秀带走?”
薛修亮满脸恼火,不甘心地恨声道。
薛修明冷冷道“你还真指望史匡威将朱秀当场处死?”
薛修亮怒道“可也不能如此敷衍了事吧?死的可是李光波!”
薛修明道“正因为死的是李光波,所以这件事才刚刚开始!风暴还在后面!薛家和节度府,究竟谁能存活,执掌彰义军,很快就要见分晓!”
“李光波被朱秀害死,消息传开,李彝殷必定恼恨史匡威,到时候我薛家与史家之争,李彝殷定然会支持我们!现在,就剩凤翔节度使焦继勋了!如果焦继勋也支持我们,薛家一定能笑到最后!”
薛修亮压抑着兴奋,握紧拳头。
薛修明微眯的眼缝里迸射厉芒“李光波之死是烧给节度府的第一把火,我还有一把火,要从内烧起,让节度府自乱阵脚!”
薛修亮一拍大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了,陶文举该如何处置?要不要嗯?”
薛修亮手刀斩落,满脸凶狠。
薛修明想了想“不急,此人机灵,说不定还有用,留着他,但要严密监视。”
薛修亮应了声,率领一支人马先行回城。
薛修明从婢女手里接过大氅,走到拉棺木的车驾旁,将氅衣轻柔地披在李氏身上。
“妾要赶回夏州,请大伯父为四弟报仇!”李氏红肿双眸含泪,恨恨说道。
薛修明叹口气,柔声道“夫人节哀,此事为夫自有主张。四弟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为夫一定会查清楚。”
李氏哽咽道“妾代四弟谢过夫郎,一切听由夫郎做主”
李氏倚入薛修明怀中,双肩颤动,低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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