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四十九年的夏日,扬州依旧是酷暑难忍。
街坊上人流涌动,却是比往日还要热闹。
街边的摊贩此时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连生意都忘了做,只是交头闲话,满脸都是八卦之态。
浑身脏污的小乞丐挤在人群之中,偶尔会被大人的胳膊肘给撞到脑袋。
他是一人独自流浪,千里迢迢到了扬州,还因乘船偷渡被抓而扔到河里,差点丧命。
他敏锐的听到摊贩口中频频道出“刺史”二字,连忙抬起头,睁着凛然的眸,远远望着别处的方向。
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
尚筠心慌难忍,拼尽全力,挤开前方挡路的人流,一步一步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人群中探出了一个脑袋,急切的抬眼看向自家府邸。
一眼,心都跳停了。
往日恢弘的府宅已经没有了踪影,只有眼前这个焦黑枯败的建筑,蔫蔫的立在原地,偶有木梁倾倒在地,“砰”的砸在地面,激荡出一地的灰尘,纷纷扬扬,几乎迷了尚筠的眼。
“哎哟天哪!你都不知道,昨日夜里刺史的家中好似是走水了,整个屋子都烧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烧起来了?”
“不知道啊,我昨夜半夜起来解手,就忽见那里火光冲天,那叫一个惊人!”
“怎么没见里面的人跑出来?火势这么大,总不能没反应吧?”
“不知道,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真的好像死过去了一样,没有挣扎着跑出来。”
尚筠静静的听着旁人的议论,却又好似是没有听见一般,浑浑噩噩,只觉得脑海里空白一片。
他的家人都丧生了。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缓缓擦过裤边,紧握成拳。
脑海里嗡嗡一片,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只觉得心中的酸楚渐渐升起,堵在他胸口,塞得喉头发慌。
喉咙里忽然涌起了一阵腥味,被他强忍着压制下去。
“老爷!夫人!少爷!老奴恨不得跟你们去了算了,留着这一条贱命有何用!”
一位老者跌跌撞撞的拨开人群,跪倒在府门前,满脸眼泪,以头抢地,哭的凄凄惨惨。
“欸?是尚府的管家?”
孙伯抹着泪,哽咽的伏倒在地上,佝偻的身子发着颤。
他正哭得兴起,却有一个黑影窜得飞快,一头撞进他的怀里,险些将他给撞得骨头散架。
孙伯迷迷瞪瞪的抬眼,正好见到一个浑身脏污不堪的男孩栽在他怀里,眼圈红了一周,泪意流转在眼眶中,倔强的迟迟未落。
“少少少爷?”
孙伯大喜,不顾尊卑,一把将眼前的少爷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脊哈哈大笑“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少”
尚筠挣扎着爬起,捂住他的嘴巴,将他后面的话堵住了嘴里。
“不要再叫我少爷了。”尚筠低敛着眉,喃喃道“世间再无尚家小公子,只有跟在孙伯身边的乐生。”
乐生,是孙伯最疼爱的小孙子,此次也葬身于火海里。
尚筠知道,他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不然等来的就是淮安王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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