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日即将入京,算来我也有整整五年未去过京城了!”
“老爷也要随同入京吗?”
“王爷千金之子尚且不惜身入虎穴,我等为其家将,又岂能置身事外!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的的命运是与王爷府连在一起的。更何况,若无王爷,可有现在的战府!”
“老爷说的是,只是此行入京,怕有变故,老爷还是多挑选些精明高强的人随行才是!”
“这个你来安排。王爷离开封地,虽然让三爷主事,又有王爷的谋士参谋,但如今龙门城江湖人物纷至而来,怕有风波。记住,我不在龙门城,战府便不许参和任何事情。”
“老爷是不是担心什么?”
“萧蔷之祸,殃及池鱼啊!”
“这······老爷怕是多虑了吧!”
“不谋一隅不谋全局,谨慎点没什么坏事。王爷在,我们便无性命之虞,王爷不在,我们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小的明白了,还请老爷放心,战府绝不会招惹任何是非。”
“玉儿去哪了?怎么整天不见他?”
“爹!”
这时候,面白如玉的青年缓缓走了进来,朝着坐在正北位置的中年男子喊道,随即朝在侧面坐着的一个干瘦精明的男子拱手作揖。干瘦精明的男子连忙起身,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老爷,小的便先下去了,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人传小的即可。”
“好,你去吧!”坐在正北的中年男子颔首道。中年男子一声红绸袍服,但身材高大魁梧,有种战阵将军的感觉,不怒自威。不过,此人虽然面相武勇,却神态儒雅,颇有儒将风范。他朝年轻男子摆了摆手,年轻男子便在右侧椅子上坐了下来。“出去做什么了,怎么整天不见你人?”
“爹,”年轻男子道。“师傅金盆洗手,作徒儿的岂能撂挑子不干事,这不好多人前来,孩儿得忙着安排嘛!”
“你呀,别给王师傅找麻烦就好!对了,王师傅的金盆洗手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中年男子问道。
“五月初五。”年轻男子道。
“五月初五啊!”中年男子微微仰着头,眸光深邃。“那还得有两个左右月呢!”
“是啊,”年轻男子道。“不过看着似乎还长,但却有种不够用的感觉。王师傅贵为江湖刀王,无论声誉、地位都是独一无二的,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典礼必然不能寒酸。所以,好多事情还是需要准备好的。”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王师傅刀法奇绝,既然我儿有幸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可莫要让为父难看,好好学着。听闻这次典礼之后,你们江湖中会有什么武林盟主推选的事,可是真的?”
年轻男子歪了歪脑袋,道,“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而且王师傅他老人家已决定退出江湖,对这些事怕是不大上心的。”
“也罢,老江湖了,能全身而退,也是一件幸事。对了,”中年男子望着年轻男子道。“为父过些日子要随王爷入京,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老实点,莫要给我战府惹事。”
“啊!爹也要去?”年轻男子惊讶的道。
“这是自然,”中年男子道。“我们战府为王府家将,附属于他们,王府有事,战府自然得积极参与。你仔细着点,王爷离开封地,封地怕是会有什么变故。你年轻气盛,莫要因为一时义气或别的什么,而搅合其中。我已跟萧剑说了,家里的事情让他主管,你莫要仗着战府公子哥儿的身份,让萧剑难堪!”
年轻男子笑道,“爹,你放心,孩儿可不是那等纨绔子弟!”
“是不是纨绔,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要是我在外听说你胡作非为,小心你的皮!”中年男子笑骂道。
这时候,那离去的男子快步走了回来。
“老爷!”
“萧剑,什么事?”
“周府周元礼带着他的儿子来负荆请罪了!”
中年男子眉头一剔,瞥了年轻男子一眼,道,“负荆请罪?你没看错吧!”
“小人没看错,却是来负荆请罪的,态度很诚恳,一定要求见老爷,在老爷面前请罪!”
“他又没得罪我,请罪干什么?”中年男子不悦的道。
年轻男子这时候开口道,“爹,其实这事与孩儿有关。”随即他把一些事情说了,中年男子眉头便舒展开来。
“下贱的商贾之家,不过有些钱财罢了,也敢在龙门城为所欲为,看来,王府若不予以整治,他们还真以为有钱就是万能呢!萧剑,告诉他,老实跪着,我现在公务繁忙,忙完了自会见他。”
“是,老爷!”
那人离去后,年轻男子问道,“爹,为何要见他?”
中年男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做事不可做绝,他们虽然低贱,但钱可通神。你以为自古以来为何要将商贾纳入最低等,只以为他们扰乱生产不事农作吗?错了,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无论是宅子、美女、名誉甚至是权力,有钱,可让人疯狂。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钱,可以交结达官显贵,可以让钱变成身份、地位和权势。区区周家,虽然不过蝼蚁,但到底是有党的!”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道,“太复杂的,孩儿想的头疼!”
中年男子莞尔一笑道,“你就是懒,什么头疼!好了,去吧,让你娘瞧瞧你,整日的游手好闲!去吧!”
年轻男子起身笑道,“孩儿是江湖中人嘛,自然要四处游走的。爹,那孩儿去了!”
入夜,龙门城却是不闭市,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仇九走在人群之中,宛若一羁旅的书生,不时打量这龙门城中的街道、建筑,还有那些身份各异的人。从这些人的脸上,可以看出许多有趣的东西。正如人的眸光变化,便可知此人心思变化如何,正如那神色的舒展僵硬,也可见此人的心性。察言观色,总是能让人有有趣的发现。
在这些人群里,许多虽然稍事打扮的人,却无法掩盖那江湖气质。
人在不同的环境,总会带有那个环境的气息。
江湖中人,随意洒脱,不拘戒律规矩,多少总是显得高傲的。
所谓一眼不合拔刀相向,也是此种性情所致。
仇九买了一串糖葫芦,吃了一颗,只觉得太酸,便扔在了一旁。街上有许多小吃,热的,凉的,杂拌的,五颜六色,让人眼前一亮。若是想吃到各地的小吃,这里自然是绝佳的选择。仇九便一路走着一路吃着,仿佛永远吃不饱似的。当然,这也符合外地羁旅书生的心里。
龙门城很宽阔,走了一个时辰,仇九才走了一条街。在龙门城中,有流水,有桥梁,流水两边,房屋雅致密集,流水上有画舫游弋。岸上的垂柳,随着春的到来,而舒展开嫩绿的叶子。流水汤汤,千年不绝。
站在桥上,望着那静静的流水,两岸的灯光倒影其上,随着涟漪波动,非常的悦人耳目。更有画舫游弋,管弦幽幽,让人如在画中一般。仇九便静静的站在那里,流水与周边街衢,却若是两个世界。这里多了几分优雅和宁静。在仇九不远处,有一名穿着红衫的婀娜女子,神色痴痴,似乎在想什么。一条画舫从桥下滑过,那红衫女子忽然翻身而起,朝水中跳去。仇九虽然并不注意着女子,但却反应极快,一步便到了女子的身边,探手一抓,抓住了女子那纤细的胳膊,然后将她拽了上来。
女子面目娇美,形态可爱,却是满脸的泪水。
仇九望着她,女子那朦胧的双眸有些哀怨的迎着他的目光。仇九低声一叹,道,“姑娘这是何苦作践自己呢?有什么事情非要自绝才能解决?”
“你知道什么?”女子道。“人有的时候,死了反而比活着要快乐!”
“可是,谁也不知道了死了会怎么样,”仇九道。“有人说死了会下地狱,有的说会上天堂。可是天堂和地狱,到底是怎么样的?难道不是人间的折射吗?若是死了反而比活着还要痛苦呢!到时候可就没有后悔药了啊!”
女子呆了一呆,伸手擦去眼睛里的泪水,道,“你这人好奇怪,都不知道我遇到什么,却跟我说这个。难道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
“至少没有人间这么充满阳光吧!”仇九叹息道。
女子又是一呆,眼珠转了转,忽然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她道,“看你年纪也不大,却像个迟暮老人一样,还真以为你了解什么地狱天堂人间似的。不过,谢谢你。”
“不客气,”仇九道。“好好活着,任何问题,总是有破解之法的。”
女子垂下目光,轻轻咬着薄唇,既而抬起头,面目却是露出娇羞之态。她道,“你怎么称呼?”
“仇九。”
“仇九?好奇怪的名字。”
“你可以想象来自地狱的鬼魂。”
“呸,吓唬我!”女子嗔怒道。忽然,她眉头一挑,扭头看着一名正朝这边走来的老人,目光立时慌了。那老人走了过来,低声一叹。
“好好的,为什么就发脾气了呢!”老人爱怜的望着女子。那女子却是低垂着头,双手抓着裙带。“你们的亲事,又不是定了不可改的。”
“可是爹娘已经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人家了!”女子道。
“怕什么,不是还有爷爷在吗?”老人道。
眼泪扑簌簌的从女子的眼眶里滚落下来,显得无比的委屈。老人叹息着抓起她的手,望着仇九笑道,“多谢少年人了!”
仇九拱手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少年人看似书生,但却不是吧!”老人眸光深邃,一眼便看出仇九的不同,道。
仇九也不慌,道,“江湖中人,也有书生行走。”
老人笑了起来,道,“有意思。难得缘分,可愿与老夫喝两杯?”
仇九眸光平静如水,无丝毫的波澜,他点头道,“敢不从耳!”
离桥不远,有一处酒家。这酒家不大,位置也不显眼,却是很是雅静。老人和仇九坐了下来,那女子则显得娇羞站在老人的身后,不时偷偷打量仇九。这酒家只有店主两夫妇,端酒过来的是店主本人,一个瘸腿的中年男子。
“王先生!”
店主见到老人无比尊敬的唤道。那老人只是点了下头,道,“我与这小哥喝两杯酒,不要打扰我们。”
“是!”
老人显然身份不凡,让人既尊敬又畏惧。但是仇九似乎没心没肺,对此毫不在乎,这也让那女子颇为惊讶,想到无论在哪无论是什么人都要在自己爷爷面前毕恭毕敬,而这年岁不大的男子却是无动于衷,难道外地来的不了解爷爷的身份?
“这是竹叶青,醇厚,甘烈,回味无穷。想当年,为了破解死对头的招数,我再次痛饮三日,喝的酩酊大醉,差点误了与死对头对决的时辰。可也正是那三日,我找到了对方的破绽,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老人说话,仇九却是端起墨绿色的碗喝了一口。
酒香扑鼻让人口舌欲动,但酒水入口,却如烈火一般的冲,直让人神魂为之颠倒。仇九面孔抽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这让女子和那老人也是惊讶起来。老人哈哈一笑,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道,“好酒!”女子在身后扯着老人的衣袖,老人却不理会。
仇九也是端起酒碗一口饮了下去,只是面孔却是通红起来。
“怎么样?”
“醇厚火辣,让人肺腑如烧。”
“哈哈,正是如此。他们都说,江湖中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酒要喝什么酒?难道喝那三勒浆去?不,就要喝这等最辣最凶的酒,才能体现我们的豪放性情。来,再喝一碗!”
顷刻间,一坛十来斤的竹叶青却是让老人和仇九喝得一干二净。仇九浑身通红,如烈火灼烧,但他却暗自运转真气,将酒在体内消耗。而老人神色不变,眸光却是通红。
“江湖中人,退身很难。年少时轻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只管威名与痛快,成就生前功业。可迟暮时,想退却不能自主。你说,这是为何?”
“退则一泻千里,无人忌惮;进则逆水行舟,任人顾忌。”
“是啊,若是退,便如他人手中之鱼肉,任人宰割,即便是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的人,也敢扛着一把刀跑过来耀武扬威,若是不理会,别人便以为这个老头子担心怕事,不敢应战;可若是理会了,这样的人便如苍蝇一般源源不尽,想将这老骨头打倒,然后踩着他的尸骨上位!”
“所以,江湖之难,非外人可知!”
“你若是有一天面临这样的处境,你会怎么选择?”
“我?我没想过。或许我根本不用考虑这样的事情,因为,或许这样的问题到来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所以,有的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可死了,就再没有机会。”
老人沉默下来,身后的女子抿着嘴唇,若有所思。仇九端坐在那里,眸光平静而清澈,那通红的脸庞,也渐渐的恢复正常。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仇九,道,“你说的没错,死或许可以暂时解决问题,可死了,便再没有机会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身后的女子急忙搀扶他。“你或许已经猜到老夫是谁?这块令牌,是参与典礼的邀请函,你若是来,无人敢阻拦。”
两人从仇九身边走过,女子不时回头,可仇九却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仇九抓起令牌,眸光凝聚而深邃。令牌不大,不过婴儿手掌大小,呈刀状,通体金色,正反两面分别刻着文字和图案,庄严而肃穆。
“王先生!”
“怎么了?”
“外面有几个人说是有事要求见王先生,还望您不要推脱。”
“呵,虎落平阳,英雄迟暮,谁都能来见老夫了吗?”
“这······他们说,若是先生不见,他们便挑战先生所邀请的人,直到先生答应见他们为止。”
“那就让他们挑战吧,如果不够,老夫可以让王府安排几个擂台,让他们决一生死,若还是不够,那就只管拿着刀来割下老夫的脑袋吧!”
“啊!”
“哈哈哈哈,月儿见着了吗?这便是英雄迟暮、壮士暮年,可他们却忘了,老夫虽然老了,却还有一股子气,这股子气,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践踏的!小哥,老夫在山庄等你!”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仇九将那令牌收入怀中,低声一笑,喃喃道,“是啊,即便英雄迟暮,可也有高傲的灵魂和不容践踏的尊严。老骥伏枥,威严自重。呵!”他站起身转身朝酒家外面走去,到得外面,却见到几个神色不一的人不善的盯着他。仇九冷笑一声,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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