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王毕竟不再年轻,父王的死,皇兄的死,当年自己的生死一线,魔族的存亡之秋,他已经经历的太多太多了,对世事沧桑已有太多的麻木,多年来无论外表多么地强势凌厉,可实则思旧忆旧的凄苦是他无人时的全部,看到书信的再次痛苦,却不足以击垮此时的他,对痛苦有极强抗性内心强大的他。
往事已矣,不宜追之过深,生者犹存,难以不食人间烟火。
收起痛楚,伪装强势,魔族的摄王阔步走了出去,他来到了魔族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可厚重的殿门,宽广的院落,证实了院落主人曾经不同寻常的显赫身份。
“什么人?”有看守的魔兵喝到。
按理说,魔族的摄王威仪四射,不该有人不认识,可此地主人远离朝堂多年,加之地处偏远,普通魔兵有此一问,也情理可原。
摄王拿出信物走了进去,里界况凉萧疏,了无人迹。
摄王进入殿内,烛火昏暗,气氛平静。
“不知摄王寅夜驾临,有何指教?”
只见画堂后走出一老人,一袭黑衣穿的是精神奕奕,眼中精光如电,气势如虹。
“魔族百废待兴,大人却隐居于此,可对得起皇兄对你的知遇之恩?”摄王虽是气势巍峨,可说话间确是一派平静,毫无躁动。
“先王知遇之恩,老臣九死难报,若遇魔族危难之时,老臣必当抛头颅,洒热血,九死无悔。”老者说的真诚慷慨。可面前的摄王却是不屑。
老者曾是魔族第一的辅政之臣,也曾是魔族第一的战神,当年皇兄与神族恶战之时,身边就他与魔将聂云,聂云当场战死,尸骨无存,皇兄重伤不治,只有这个人最终活了下来。
经三代王者,两朝尽忠,此刻虽已远离朝堂,却威望犹在,这个人曾是皇兄最信任的人,可却也是最大的辜负与背叛了皇兄之人。
“你与皇兄相交投契,皇兄揽权后,更是对你格外重用,朝内朝外,恩宠无二?”摄王似是在叙事一般的说道。
“殿下究竟想说什么?”老者开口问道。
两人都是在朝堂中混迹半生的人,英雄旗鼓相当,自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内心的变化,老者知道摄王定是有事。
“凌穆大人。”老者名叫凌穆。
“你对皇兄可忠心无二?”摄王看着老者的眼神,坚决的问道。
“摄王何出此言,老臣对魔族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老者满怀激烈的说道,似是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忠心有丝毫的怀疑。
“凌大人,本王是问你对皇兄是否忠心。”
摄王的第二次重复,老者此刻听懂了,老者依旧不明白摄王为何会有此一问。
“殿下为何这般问道,老臣既忠于魔族,也自然忠于先皇。”老者认真的答道。
摄王听此轻蔑的一声冷哼,“看来事过境迁,日子太久,大人已经忘记您曾经做下的丰功伟绩了。”
摄王话说的讽刺,凌穆想不多想都不成。
老者精明,摄王的话里藏音,老者略一思索,已有了猜量。“殿下,无论老臣做过什么?老臣对魔族的一片赤诚,苍天可表。”
凌穆说的义正词严,一派刚毅之风。
“哼,那时魔族尚且风雨飘摇,人心思惧,将一个尚且稚嫩的孩子推上帝王之位,墨痕性情又是清洒,难受约束,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强忍躁动与无奈,让魔族的生死存亡变成你的一场赌注,本王实在不知你的忠心何在?”说着,便将老魔王遗落的书信扔在了地上。
老者听闻此话已知原委,就算早知纸包不住火,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引火烧身,老者也不恼怒,相反只有平静,缓缓的捡起了扔在地上的书信。
此刻两个魔族风云人物相聚,没有龙争虎斗,相反只有平静,就是平静也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两人皆是浮沉半生,见惯了大风大浪,谁也不会输给谁。
凌穆坐在椅子上,深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缓缓的看着摄王,眼前的男人龙行虎步,气势巍峨,一族之王的气质尽显无遗,可惜……
“我凌穆,三殿为臣,两朝尽忠,尤其是先王的知遇之恩,我位极人臣,权倾魔族,一生赤胆忠心,可却只有一件事,我做错了。”凌穆看着墙上先王的画像,满是愧疚的说道。
摄王看着自己皇兄的画像,也是满满的辛酸,皇兄一生精明,却最终被最信任之人背叛,想皇兄九泉之下该是何等心情。
“你有什么资格挂着皇兄的画像,我想皇兄最不想见的人应该就是你吧。”说着似是有被压抑的怒火,手中一道电光闪出,画像顷刻间化为灰烬。
看着成灰的画像,凌穆站起来激动的想要阻止,可触摸到的烟灰,又无奈的瘫坐了下来,愧疚的情绪是那不能喘息的压抑。
“想必殿下已然知晓,先王临终传位于殿下,这是先王在世之时便已然安排好了,由我和魔将聂云负责先王身后,魔族善后事宜。”
“聂云与神族交战之时战死,而你却眼见墨痕上位,只字不提,是为何意?”摄王君伐怀疑的问道,凌穆的居心实在可疑。
凌穆闻言,神情悠远颓丧。
“我与先王相交于少时,自是知先王谋略聪敏,可先王游戏玩闹,又顾念手足之情,从不将心思放在经天纬地,权势之上,才有当时殿下的风光无二,壮怀激烈。”
摄王仔细的听着凌穆所讲,这一切他早就知道,早在皇兄神族相救,又继位让魔族众人心服口服之时,他就知道,皇兄的机敏,比他更适合当这个魔王。而他宁折不弯的性子,确实太过易折。
凌穆继续说道,“先王继位,杰出的才能使我拜服,可在神魔大战之前,先王将我与聂云带至寝殿,秘密嘱咐我两人,若其惨遭罹难,让我二人务必扶殿下登位,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先王一直对魔王放任,从不刻意培养的原因,先王一直放不下你二人兄弟之情,对继承王位一事始终心怀有愧。”
对皇兄的愧疚早已麻木的内心,可却难以承受如此深重的情谊,他从来没有想过皇兄对自己竟也心怀有愧。
往昔烟消云散,自己早已无成王之心,何况是对皇兄的王位,皇兄啊皇兄,你我兄弟到底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啊。
眼泪是苦涩的,可从何时开始,无论多么痛苦,却再也没有一丝的泪水聊以慰藉。
凌穆继续说道,“后来聂云与先王相继战死,魔族众人按例拥戴墨痕皇子为王,从墨痕皇子的身上我看到了先王的身影,又想到知晓先王临终遗愿的唯我一人,所以我选择了隐忍不言,任由墨痕皇子继位魔王,但出于对先王的愧疚,我选择了隐退。”
看着摄王那痛苦的神情,凌穆觉得他是真正的做错了,先王的决策英明,是他辜负了先王,辜负了魔族。
他也曾权倾魔族多年,先王时与摄王君伐同掌朝政,自是知道摄王早已消极,已无当年的雄心壮志,称王之心。
他从未怀疑过摄王的能力,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多么的强势凌云,雄心膨胀,只是因为太多的事隐藏锋芒。
可宝剑终究是宝剑,就算回鞘也总会有出鞘的一天,磨砺多年的再度复出,才一定是真正的天光暗淡,日月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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