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宇看望陈子回来,心情沉重,翻看起病历来。他刚翻了几页,就把病历推到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陷入极度烦躁中。他知道,岳母的病情很严重,即使没有传染上,也无力回天了。
自从和刘海英结婚以后,多年的朝夕相处,让他早已把陈子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她在战争时期铸就了钢铁般的意志,积极达观的人生态度,还有对家庭、对国家的那份深沉的爱,深深地影响了龚宇,给了他极大的人生动力,让他难以忘怀。
他想到,在袭来的时候,岳母毅然冲到第一线,完全忘了自己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自觉担负起她的责任。她完全可以不这样做,在家颐养天年。可是,她没有,最后,终于累倒了。而他作为老人的女婿,只能干看着,直到最后时刻也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她在痛楚中还惦记着他和海英的安危,挂念着北北……
作为一名医生,龚宇面对危在旦夕的岳母,无能为力,这怎么不让他撕心裂肺?他不知道见了妻子该怎么说,特别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同时他又担心起女儿北北。由于他们两人忙于工作,北北是岳母从小带大的,她跟姥姥的感情很深,如果姥姥有个三长两短,北北她怎么受得了?现在她被隔离在家,不知有多想姥姥呢……
龚宇正想着,郑晓晓走进来,给他送来患者的病情报告。她见龚宇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地说“老师,护士长找您呢。”
龚宇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了一句“她在哪儿?”
“在监控病房,给患者吸痰呢。”郑晓晓看着龚宇,心中平添了一层阴影,她特别担心,她最尊敬的老师扛不住疫情巨大的压力而倒下。
为了掩饰内心的忧伤,龚宇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问“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向您汇报新来患者的病情。”郑晓晓回答说。
龚宇问“是上午送来的两名患者吗?”
“刚才又送来两名危重病人,是别的医院转过来的。”郑晓晓补充说。
“哦?怎么没告诉我?”龚宇说着,站了起来。迅速戴好防护帽,边往外走,边问。
郑晓晓说“当时您被院长叫去了。护士长接的诊,我和任新医生负责检查处置的。”
“走,看看去。”龚宇推开门,一股苏打水味涌了进来,龚宇一阵头晕,扶住了门框。
郑晓晓担心地问“龚老师,您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啊?……没有,可能这两天太累了。”龚宇掩饰说。
“昨天夜里,我在窗口看到我爸、我妈和我姐,还有虹光冒着大雨来医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郑晓晓想从龚宇嘴里找到困扰了她一天的答案。
让她失望的是,龚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们可能路过,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郑晓晓知道龚宇在说谎,她不明白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疑虑“不对,我听说昨天楼下送来一位特护病人,是一位老人。”
“这很正常。”龚宇说了一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郑晓晓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追问“您在搞信息封锁。如果这个老人和您有什么关系,说出来,让我们和您一起分担痛苦吧!”
龚宇停住脚步,他背对着郑晓晓,说“晓晓,别老想着痛苦,高兴点儿。”
龚宇的话更让郑晓晓难过了,关切地劝他说“老师,您太累了,下午送来的那两名患者病情现在稳定了,在重症监护室,病案给您放办公桌上了。有我们盯着呢,您就放心回去歇会儿吧。”
“也好,你去吧,看见护士长,就告诉她,我在办公室等她。”听了郑晓晓的话,龚宇转身走回办公室,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影响郑晓晓。
郑晓晓怏怏地回到监护病房,刘海英刚给患者吸完痰,溅得满身带血的痰液。
郑晓晓连忙接过刘海英的工作,对她说“护士长,我来替你照顾患者,你快去消毒换衣服吧,龚主任在办公室等你呢。他好像心情不好……”
刘海英闻听,想起龚宇还没吃午饭,顾不上疲劳,立即匆匆离开,赶去消毒换衣服,她还要去照顾龚宇。
回到办公室,龚宇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到了工作状态,埋头看起郑晓晓送来的病案,他要尽快找到治疗的方法,早点儿结束这场讨厌的疫情。
这时,刘海英走了进来,看样子,十分疲惫。她把刚在微波炉里热好的盒饭递给龚宇,埋怨说“你上哪儿去了?连中午饭都没吃?”
龚宇接过盒饭,埋头吃起来,边吃边说“我去看妈了。”
“妈怎么了?”刘海英焦急地问,她还不知道陈子住院的事儿,大吃一惊。
“妈,发烧住院了,就住在楼下监护病房。”龚宇轻描淡写地说。
“妈不会得吧?”刘海英不安起来。
“是老毛病发作,得的可能性很小。”龚宇仍然埋头翻阅着病案,掩饰着纷乱的心情。
“胰腺炎?”刘海英疑惑地问龚宇。
龚宇点点头,仍然没敢抬头看妻子。
刘海英又追问“严重吗?”
“急性发作,古铜院长亲自给她会诊了。”龚宇眼睛埋头吃着饭,极力掩盖着老人癌症晚期的真相。
刘海英长舒了一口气,说“不是就好。妈能挺过去。”
“可是,妈必定年岁大了。”龚宇想让妻子有个心理准备,但又不能实话实说,只是抬起头来提醒了一句。
“妈的病我知道,她一定是累的。在医院好好调理调理就会好的。”
看着妻子如释重负的样子,更增加了龚宇的忧虑,说“你别太乐观,要有精神准备。”
“你也别太担心了。可惜,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去看她。”听了这话刘海英反而劝慰起龚宇。
龚宇再也吃不下去饭了,站起来看着窗外,极力掩饰悲哀的心情,说“我一定让你抽时间见她一面……”
刘海英看着丈夫的背影,知道他心里的压力已经到极限了,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了。而她又何尝不知道,以母亲的脾气,她的病情不到严重的时刻,是不会住进医院的。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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