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人那最后一声长喝响起之时,城门外,徐元置身于黑暗中,泪眼望着缓缓闭上的城门,口中颤声呼喊着。
少年无力地跪在地上,神情有些麻木。
许久之后,少年冲着城门所在重重磕了三个头,眼中再度坚毅。
“刘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终有一日,我徐元定要马踏海沙帮,为你和所有死去的叔叔伯伯们报仇!”
少年的目光透露着浓浓杀意,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的城门,还有那座本应透露着亲切的城,随即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
此时的沙安县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噔噔响起,一队六七人从远处奔来,勒马停在了城门口,在门洞两侧燃起篝火的映照下,看向了门洞内的情形。
两扇生锈多年的城门紧紧掩闭,黑影中,一道身着布衣的身影倚靠在城门上,低着头,半掌深的狰狞伤口横亘在他的肩膀上,胸骨塌陷,却已是没有丁点的起伏了。
在这道身形不远处,一人平躺在地,一道醒目的血痕从他的天灵纵深蔓延至眉心,鲜血模糊了他的面貌,但这些赶来的人却依稀看出了几分端倪。
“大……大哥,这不会是副帮主吧?”
一人下意识颤了一下身子,似乎被眼前血淋淋的景象吓到了一般,但可不是被这场面吓到了,笑话,他们海沙帮的人,哪个人手里没有过三条五条人名了,啥死相没见过。
吓到他的乃是死去之人的身份,尽管看不大清模样,但是前不久还在城外碰到过这副帮主,他怎会记不住后者的身形衣着,但实在难以置信身为一品高手的副帮主怎么会死在他人手中,故而有此一问。
那为首汉子似乎心情不大好,紧皱着眉头,听到那人的话当即破口大骂。
“踏马的,你问老子,让老子问谁去!想知道自个儿过去瞅!”
那人悻悻缩了缩脑袋,心想着自个儿出这头干啥啊,白挨一顿骂!
撒了撒气,为首汉子眯着眼看着阴影中的两道身影,当然,那被拦腰斩杀的人他也没有落下。
他们这一队人本在沙安县城外巡视,刚好到了换班的时间,可换班的人马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想到此前城里莫名奇妙响起的信号,他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不想,顺着沿街的尸体一路到此,居然看到了这一幕。
这时,他的目光缓缓上移,越过老人的身子看向了城门,忽地眯了起来。
城门虽然关着,但却不曾上闩,脑海中回想着在赶来时听到的那声呼喊,汉子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错过了什么!
“快,开城门,一定有人从这里逃走了,秃子快去报信,其他人随我追!”
其他人愣了一下后,急忙下马挪开了老人的尸体,合力打开城门。
月光洒在茫茫原野之上,清凉萧瑟,除却远处如同黑影般的树木小山外,没有任何人影存在。
“追!”
为首汉子喊了一句,率先策马冲了出去,其他几人上马紧随其后,一行六骑践踏沙尘,顺着仅有的一条古道疾驰而去。
……
雄州,丰安县境域。
一名少年越下小山,望着远处的一片小林子,缓缓走去。
少年的模样有些狼狈,嘴唇干裂,眼皮疲惫的耷拉着,风尘仆仆,手里拄着一根小木棍,乏力地迈着步子。
虽已出凉州,但这四下景色却是相差无几,入目皆是贫瘠的土地,少有树木草茵,黄沙卷滚,遮挡着视线。
这少年正是徐元,担心出什么意外,他净拣小路走,在荒山野岭不曾停歇地穿行了两日,只知一路向东,可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什么地界。
一路上不曾遇到人家,浪迹在外连个吃食都寻不着,他也没有老人那本事,能抓些兔子山鸡的,只能挨着饿,何况眼下这个时节,树上莫说果子,连片叶子都没有,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好在照猫画虎还能如老人那般寻到些水,才不至于被渴死。
场面似有几分相识,少年下得山来,绕过一片小林子,视线中多出了一座小村子,只可惜,这一次只剩他一个人了。
看到村子,徐元眼中多了些亮色,拖着无力的身子朝那片村子走了去。
村子里有些冷清,但稀稀拉拉的身影也有一些,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少人都看到了徐元的身影,但却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别过了头,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
少年有些疑惑,来到一户人家前,看着院子里坐着一位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村子里的院子大都是自己用木头桩子围起来的,并没有院墙大门,所谓的院门也就是同样用木头绑在一起弄的个形似板子之类的东西罢了,白天扔在一旁,唯有晚上才会用,阻不了人,只为挡一些野兽罢了。
没有阻拦,徐元直直走进了院子,可还没等他开口,那老人忽然转过身子,满脸警惕地看着他,语气似乎很不悦。
“你干什么,出去!我家什么都没有,自己吃喝还不够呢,没法儿管你们这群叫花子!”
闻声,徐元愣在了原地,叫花子?
他不是叫花子啊!
本想开口解释几句,可那老人连他没有动静,索性直接赶起了人,一边推搡着徐元,一边不耐烦说着。
“快走快走,爱上哪家要饭上哪家要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就这么一路把徐元推出了院子,像是害怕徐元又折回去一样,那老人直接站到了门口,手里抓着把秃扫把,大有几分再敢来我就抽你的架势。
见此,徐元只好垂着头朝着下一家走去,心里多有疑惑,暗自叹了一句,这老头怎么以貌取人啊!
一点善心都没有!
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子里,可甭管走到哪一家,那些村民见了他都如同见了瘟神一般,不是如老人那般驱赶着他,就是压根连门都不让他进,早早就躲进了屋子,任凭他怎么说都不做理会。
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村子,愣是没有一户人家肯帮帮他,本就筋疲力竭的他更是没了丁点力气,从一户人家出来,走到一颗老枯树下,想着坐下歇会儿。
刚走一半,手里的木棍也不堪重负,“咔~”的一声从中断了,少年失重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滚了两周,仰面躺在了树下。
看着天,灰蒙蒙的日头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皲裂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但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累了,这么躺着倒也算是舒服。
索性懒得动了,缓缓闭上了眼,权且就这么歇一歇吧,身心俱疲,他有些撑不住了。
很快,少年就像是睡着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村里仅有的那棵树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老头走出了自家院子,恰好看到了躺在树底下的徐元,皱起了眉头,当即冲着邻居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老张头,快出来吧,那花子死在树底下了!”
邻里院落立马响起回音,惊讶地扬着声。
“啥?这可怎么得了,万一有点啥瘟病给咱惹上了咋办,快快快,吆喝村里的老少爷们们,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村里头!”
说着,老张头拄着木棍急急忙忙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俩老头搭着伴儿真就是挨家挨户说道着这个事儿,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他们身后。
没过多久,乌泱泱三十多户人家凡是在家的,尽数跟着老张头来到了老树底下,也不敢走得近了,像是生怕徐元身上带有什么瘟病一样。
“老张头,大伙儿都来了,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最先发现徐元倒在村里的老头瞅了一眼身后这二三十人,对着那老张头说了句,可见这老张头在村子里也是颇有威信。
闻声,老张头回过身,看向众人,开口道。
“乡亲们,大家应该都见过这个小叫花子,眼下到处都是战乱,走哪儿都是流亡的人,谁知道他们身上都有什么瘟病,前些日子我就听说县城南边有个村子就给流亡的人惹上了瘟病,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哎呦~”
一听死了人,人群里几个中年妇女顿时露出了惊容,咧着嘴打了个冷颤。
“咱们不能不防啊,不管这个小花子是不是得了温病,咱们都不能让他死在村里头,一会儿来几个人把他抬到村后边那个水沟里吧,免得把病传给咱大家伙,你们说怎么样?”
“是啊!我家同意!”
“我家也没意见!”
……
听着老张头的提议,人们纷纷应和,大都同意如此。
这时,一个违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老张头,这事儿是不不太好啊?那小子我看着咋还像是出着气儿呢,就这么给他扔山沟里,给野狼叼了去那不是咱们害了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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