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少有点差辈儿了……李心安苦笑一声,说道:「若是如此,家师是一定会打死晚辈的。」
慕容德收敛住笑意,道:「心安啊,这一次,我把你叫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见你一面,也有一些话,想要与你问个清楚。」
闻言,李心安不禁悄悄握紧了拳头,神情严肃起来。
他知道,慕容德要找他谈的事情,除了血衣堂外,别无其他!
果不其然,慕容德缓缓说出了那三个字。
「血衣堂。」
「心安,就容老夫此刻托个大,以武林盟主的虚名来问你一句。」
慕容德紧紧盯着李心安的眼睛,眼神锐利的似乎能洞穿李心安的灵魂。
「你……是真的想要让血衣堂重现于阳光之下吗?」
李心安坦然回答道:「是的。」
「血衣堂自大唐立国伊始便已存在,至今已有一百余年。」慕容德皱眉道,「作为一个杀手组织,血衣堂做到这份上,已是超过了很多大门大派,实属不易。」
「要知道,世间万物,皆有阴阳,有善就有恶,有正就有邪,有光就有暗,阴阳调和,缺一不可。」
「莫一方面来说,血衣堂和魔影阁很像,但也不一样,你们不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魔教,没有站在江湖的对立面,甚至可以说,血衣堂的存在是必要的。」
「如果你让血衣堂舍弃杀手的身份,以一个平凡的江湖门派存活于世,先不管能不能成功,只怕你们露面的那一日,便是血衣堂彻底覆灭的时候。」
慕容德声音低沉:「一百多年,血衣堂有多少仇家?黑暗不是你们的束缚,恰恰是你们的保护!」
「江湖的地下需要有人来组建和维持秩序,你当真,要舍弃这个身份,不顾血衣堂自身的安危,不顾江湖地下的稳定,执意让血衣堂洗白吗?」
「是的。」
虽然慕容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了这么多,但但李心安的回答依旧只有这两个字。
「为什么?」慕容德平静的问道。
李心安道:「因为我想。」
「事实的确如伯父您所说,血衣堂在这存在的一百多年的时间里,组建了江湖的地下秩序,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影响着整个江湖的发展和走向,但是正如王朝更迭一样,血衣堂也已经来到了衰退的时候,若是不进行变革,灭亡是迟早的事情。」
「于晚辈个人而言,我从小可以说是血衣堂里的长辈扶养长大的,里面有我的师长,我的朋友,我切切实实的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而不是以一个高位者的姿态去审视自己获得权势的工具。我希望给这些人安稳的生活,希望他们像个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衣食无忧,可以安度晚年。他们的后代,也不用从小就接受杀手的训练。我曾经亲眼见过血衣堂是怎么训练杀手的,他们从三岁就开始把小孩子放在毒液之中浸泡,持续百日,百日之后,大概会有十分之六的人死去。血衣堂的标准,是杀手十五岁正式出关。从三岁到十五岁,十二年的时间,一百个人里面,会有九十个孩子因为这种培养方法而死去。」
李心安顿了顿,稍微平复心情过后,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的良心。说来也可笑,晚辈虽然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头,可这些年来,因为身份的原因,手上也沾了许多无辜之人的鲜血,我总想着赎罪,但是斯人已逝,死去的人我没办法为他们做些什么,那就只有尽力让这种情况不再发生。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彻底清除杀手这种人,让血衣堂改头换面。」
「至于江湖的地下秩序……」
李心安笑了笑:「江湖就是江湖,地上就是地下,地下也就是地
上。在明面上称霸江湖的那些人,同样也是地下的王者。血衣堂之所以可以在江湖上存在这么多年,诚然,自身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依附于官场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但究其根本,不还是江湖那些大门大派的默许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风光的门派,底子里也有见不得人的肮脏,要是他们自己人动手去清除这些肮脏的事情,脏了手,势必会流于世人眼前,指不定哪天就毁门灭派了。术业有专攻,有些事情,就必须由专业的人来做,血衣堂正是因此,虽然臭名昭著,但一直不曾得到江湖和朝堂的剿灭。」
慕容德听完,沉吟片刻,长叹一声,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血衣堂想要洗白,别人是不会允许的,尤其,是被你们握着把柄的人,他们会逼着血衣堂继续潜伏在黑暗中,一辈子,乃至千秋万代,一直为他们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李心安看向慕容白,微笑道:「所以,我才不择手段,拉拢了白木头。」
「这是我向慕容山庄递交的一个投名状。」李心安直视着慕容德的眼睛,沉声说道:
「您觉得,血衣堂怎么样?」
房中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寂静的只剩下三个人的心跳。
慕容德缓缓道:「血衣堂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很不错。」
「就当是请伯父帮我这个忙了。」李心安说道,「您刚下不才说过嘛,您对我有三敬,晚辈斗胆请伯父,救一救血衣堂。」
慕容德慨然长叹:「你这话,若是不说到这份上,我还能把你当成欣赏的晚辈。可说到此处,我便只能将你当成血衣堂主了。」
李心安明白慕容德话里的意思,知道这是要让血衣堂为慕容山庄做事,便答应了下来。
「这是自然的。」
慕容德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心安,李心安的耳边,却已是出现了慕容德的声音。
「不要让白儿知道。」
李心安心中默念:「晚辈明白,白木头心思还很单纯,那些话不适合他听。」
慕容德的声音再度响起:「血衣堂内部,势必会有不服从你的人存在,这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你打算如何解决?」
「双管齐下。」李心安默默回答道,「血衣堂共有蛇虎鹰豹四个分堂,其中蛇堂和虎堂是忠于我的,负责钱粮的豹堂自立一派,鹰堂左右摇摆不定。晚辈的想法,是先迁虎堂下江南,蛇堂按兵不动,然后请慕容山庄出手剿灭豹堂,由江南叶家处理后续事务。届时,晚辈会亲自前往鹰堂,迫于局势,鹰堂必会接受。若是扔执迷不悟,那就只有借蛇堂之力斩首鹰堂堂主等关键人物,强行执掌鹰堂。」
「步骤安排的不错,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下得去手。」
「为了大局,少数的牺牲是必要的。」
「好……」慕容德此刻终于是松了口,「血衣堂帮慕容山庄做三件事,血衣堂便可迁入江南,堂堂正正的开宗立派,只要慕容山庄存在一天,便会庇佑血衣堂一日。」
「敢问伯父,是哪三件事?」
慕容德沉声道:「首先你要记住,这三件事,必须是血衣堂去做,而不是你去做。」
「这有何不同?」李心安不明白。
「孩子,你不是要去刺杀安禄山吗?」慕容德道,「此一去,九死一生,岂可被他事分心?你是白儿的挚友,我也不忍让你涉险。」
「再者,抛开仁义谈利益,我也需要看到血衣堂在蛰伏了十几年后的真实价值。」
「晚辈明白了,伯父请讲。」
「这第一件事,是要去西域和洛阳,刺杀两个人——大达摩寺,迦叶座下首徒摩云
,以及白马寺高僧度衍。」
「原因为何?」
慕容德道:「摩云是吐蕃人,近些年,因为大唐与吐蕃的关系,吐蕃佛教一直难入大唐,所以想要借道西域,由摩云将吐蕃佛教传入中原,邀请摩云入中原宣扬吐蕃佛法的人,便是度衍。」
「为了阻止吐蕃佛教进入大唐吗,何时动手?」
「五年以内。」
李心安道:「三年之内,血衣堂会送上他们两个的人头!」
「那……第二件事呢?」
「调查魔影阁余孽。」
慕容德道:「轩辕有朋那疯狂的想法,我已经从白儿那里听说了,魔影阁如今化整为零,各门各派似乎都有他们的人,我希望血衣堂能够用最短的时间查出他们最多的人,至不计,也要在一年之内,彻底调查清楚剩余的黑衣使司。」
「这个没有问题,晚辈定当尽心竭力!」
「至于那第三件事……」
慕容德的表情严肃起来:「依旧是要杀一个人。」
「谁?」李心安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当今宰相,杨国忠!」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李心安倒是并没有多大的意外。现在的杨国忠一如当年的李林甫,想要杀他的大有人在,慕容山庄要取杨国忠的命,李心安一点都不奇怪。
但杨国忠却不好杀。
「伯父,杨国忠此人,乃是太子李亨殿下的政敌,若是太子殿下继承大统,那么杨国忠只有死路一条。但若是我们抢在太子殿下登基之前先杀了杨国忠,只怕会祸水东引,影响了太子殿下。」
李心安现在依旧是广平王李俶的人,即便他不想是,可也依旧会认李俶的恩情。不利于李俶父子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慕容德皱眉思索起来,片刻后,他说道:
「这个我却是没有考虑到,也罢,杨国忠的性命暂且留着,但当朝局势风起云涌,太子李亨地位朝不保夕,我不要求血衣堂立即就去刺杀杨国忠,但我希望血衣堂可以拥有随时都能杀死杨国忠的能力。」
「晚辈明白了。」李心安道,「关于杨国忠的布置,我会立刻传信下属。」
三件事情吩咐完毕,两个人都舒缓下来,慕容德此刻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和蔼:
「孩子,别怪我。」
「晚辈不敢,伯父乃是武林盟主,能够答应慕容山庄庇护血衣堂已是不易,血衣堂即便当牛做马,这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