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幽城,东城,一家秦楼楚馆。
风从半开的窗子外吹来,卷起了帘内的薄纱,带起了房间内那股特制的熏香味道。
熏香的味道,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
佐秋枫才慢慢的缓过神来,一只手掐住了眉心,结果掐到了戴在脸上的鬼脸面具,有点不爽的松开手,微闭着双眸,一副不知所谓的神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自己把自己卖了?”
这个意思大概就是柳若萍自己把自己卖到了秦楼楚馆,准备下半辈子都交代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囚笼里。
要是对面换成一个从合·欢·宗出来的女子,那佐秋枫还倒是不以为意了。
可坐在自己对面的无疑就是普通的凡间的农家女,这个年龄都快在家相夫教子了,怎么想都不能想得出来柳若萍是如何想的才会把自己卖来这秦楼楚馆。
是佐秋枫的思维被局限了,他也不想想这块可是在以混乱著称的北地。
“正如公子所言,奴家就是自己把自己卖了”
柳若萍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完全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本想用手,或是用袖口擦擦嘴巴上的油渍。
“哦,不能弄脏这件漂亮的衣服,不然会被打也说不定,对了,还有手帕这种东西!”
完全就像是从乡下来的土丫头,柳若萍从袖口,又摸上了自己的领口,扒进去瞅了一眼,最后还是在腰间摸到的一块方形的手帕。
拿手帕擦了擦嘴,把嘴角沾的油渍擦干净,还不小心将红色的唇膏抹淡了些。
“好了,公子,奴家吃饱了,可以了哦!”
柳若萍起身,欠身朝佐秋枫行了一礼,慢步撩开了阻隔客厅与床榻之间的红色幔帐,人儿就径直的走到床榻旁。
在床榻旁站定,柳若萍重新转过身来,坐在床沿。
窸窸窣窣。
柳若萍一双手有些机械性的朝自己领口的扣子解去,一颗接一颗,好似就连这套衣服都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轰然撑开,要不是有一件里衣拦着,还不知道有什么洪荒猛兽要蹦出来呢。
另一边。
“可以了?什么可以了?”
佐秋枫慢了半拍,嘟囔了一句。
“噗你你!”
等他抬头正巧碰见那波澜的一幕,眼睛都跟着花了一下,就看见坐在床榻沿边的人儿呈一个“大”字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仿佛一瞬间有海浪拍礁石不堪重负的哗啦啦作响,这完全是任君采携的模样。
这时候再不明白那句“可以了”是什么意思就有鬼了。
早就不是两辈子才初出茅庐的人了,尽管送到嘴边的肉很香,不吃就浪费了,可是面对着这张躺在床榻上的死猪肉,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了任何性质。
“公子,奴家还是第一次,还请怜惜!”
倒在床榻上的女人眼见男人逼近,只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听鸨妈妈听她们说疼痛也只是一时,但轻咬的下唇像是要承受什么痛苦一样,让她的身体紧绷起来。
最后直接宛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干脆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疼痛还没来。
“三秒,难道公子已经完事了吗!?”
绷紧的面部神经舒缓,柳若萍尝试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有些质疑的看向佐秋枫问道。
“三,三秒,完全就没有任何感觉呀”的小眼神深深的刺痛了佐秋枫的人格。
“三秒,呵呵,就算是机器,那不也是硅胶的,要不还是趁热直接就地正法了吧!”
这一刻佐秋枫真的有把这缺了根劲,生硬的撩人的姑娘给当场办了的冲动。
好在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要是自己真正了陈独幽那种货色的反派,估计自己未来的活路就断了。
不过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但注定是死路的结局要是真因为一时的冲动就选了,才得不偿失。
“盖上,比起你的身体,我还是更喜欢听故事些!”
佐秋枫随手揪起了床头的被褥,把榻上的女人整个人都盖了进去,不然还真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了。
“呜呜呜呜呜!”
突然眼前一黑还让柳若萍惊慌了一瞬,隔着被褥听到那番话后才逐渐冷静下来,从被褥的一角探出了半个脑袋。
“公子”
随之便听女孩娇弱的悠悠声传来。
“难道就是传说中假正经的人!?”
“额!”
佐秋枫瘪了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分明是在笑却跟威胁似的露出一张狞笑的脸。
“再给你次修饰的机会,你确定想说的是‘假正经’,而不是‘一本正经’!?”
隔着一张面具,柳若萍看不见什么面部表情就是了。
“假正经跟一本正经有什么区别吗?”
傻傻的嘟囔了一句。
可佐秋枫那句话好似勾起了柳若萍的回忆,让这个从一开始就气死人不偿命的姑娘空洞的眼眸都显得呆滞起来。
面容上的痛苦一闪而逝,旋即便是一脸释然的神情。
佐秋枫看过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浮现在柳若萍脸上的苍白笑容。
“公子想听的话也无不可……”
柳若萍忽而笑笑,讲述道。
“奴家从小出生在奉幽城外的一户村落里,在北地这片土地上就连高高在上的修士都活的很是艰难,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凡人,连收成都是寥寥无几,养活一口人家都困难!”
“每年都是在饥饿中度过,还要面对凶兽的侵扰,还有修士的为非作歹!”
“家里除了我,父亲,母亲,弟弟,每天都是为了下一顿要吃什么发愁,一年里能吃饱一顿饭都困难,我也就是在这样的生活里长到这么大!”
“父亲更是早就打算着将我嫁出去,可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家里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少一口饭,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吃白饭的女人,修士更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只是临时起意的玩物。”
“我反倒是成了家里最没用的人,肚子饿了的时候,晚上饿醒了,顶着寒风去外面找少的可怜的野菜吃,有时候就连树叶都会饿的吃掉!”
柳若萍卷在了被窝里。
“弟弟饿的犯起了胃病,父亲母亲也都饿的面黄肌瘦,渐渐就连下地的力气都没了!”
“所以我只身来到了这奉幽城,把自己卖到了这里,有了钱,最起码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不会再挨饿了,我也不用每晚都都会因为被饥饿醒过来,这样就挺好了,已经很好了!”
说道后面,明显语气早已麻木起来,就跟她这个人似的。
柳若萍柳若萍,命若浮萍,宛如无根的浮萍,挣扎于一潭死水当中,这也是她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活在这样一个卑微的世界里,麻木,也只是迟早的事了,而让她最后放弃眼底最后的一丝光彩的,佐秋枫敢保证绝对不是生活上的磨灭。
佐秋枫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总是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揣度人或事。
呵,柳若萍自己把自己卖到秦楼楚馆?
别说出来搞笑了。
“哈啊”
佐秋枫抱着胳膊,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了奉幽城的夜景,行人过过往往,灯火通明。
已入夜,楼下的人流更是如浪潮一样涌了进来。
事情真的如柳若萍说的那般?
事实大概是她被人卖到这里,不然就是心死,主动来到这里,而能让她产生这种想法的。
亲人!?
不愿意去记忆甚至用谎言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抛弃廉耻的人的理由,大概就是那个让她心死的家庭。
还有什么比最后的支柱的幻想被打破还要残忍。
不愿挑破其中缘由,看了一眼连一滴泪都艰难的流不下来的姑娘。
佐秋枫:“虽然你还活着,可你的心已经死了!”
“谁知道呢!”
柳若萍的眼眸闪动了一下,因为她并没有从佐秋枫那句话里听到半分怜悯,更没有同情,有的只是平淡,仿佛只是在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的时候反而是你以为的同情会给人更大的打击,有些人要的也压根就不是同情。
“活在这个修真界,修士都有时身不得以,更何况是凡人了!”
佐秋枫感慨了一句,听完故事,同样想到了自己。
他就是突然重生到这个修真世界,开局就被贴上了反派的标签,主角杀上门,自己同样身中地牢里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投放的媚毒。
前一脚是死,后一脚也是死,到最后干脆理智都不清楚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过的一劫。
然后终于把陆婉儿成功拿下了,还要担心东方朔什么时候再次杀过来小命不保。
不管是佐秋枫,还是柳若萍,两个人在有些事上根本没的选。
他们也只能尽力反抗。
佐秋枫还机会,还有实力再反抗这该死的命运安排,而柳若萍则是毫无希望的麻木的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这块浮萍飘荡未知的方向。
比起柳若萍来说,佐秋枫是幸运的。
“好啦,公子还真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呢!”
柳若萍抿嘴牵起一个轻松的笑容,缓缓褪去了遮在峰峦上的被褥,跪在床榻上,衣襟自白皙的肩膀划过,伸手就要替佐秋枫宽衣。
“既然公子听完了奴家的故事,也该办正事了,不然岂不是扫了公子这次来的兴致,接下来就让奴家来好好服侍公子吧!”
“嘻嘻,也许这会是奴家最开心的一次了!”
一只素手伸来。
刷!
以佐秋枫筑基的修为轻易的就躲开了柳若萍伸过来的手。
“公子!?”
这次柳若萍是真的懵了,有点搞不懂这位公子的脾性。
如果刚才听自己的故事是为了找兴致,那兴趣都找完了,再拒绝自己,那她真就要怀疑一个大男人来秦楼楚馆,要不是找姑娘,难道还是找男人来了?
该不会这个公子不愿意碰自己,真的是来找男人的吧。
“奴家能感觉到公子应该是强大的修士,还是说,公子压根就瞧不上奴家这柔弱卑贱的凡人之躯?”
“这倒不是…不对,突然感觉好麻烦!”
佐秋枫觉得自己要是突兀的说出“我带你走”这种话肯定会被误会。
感性上自己想拉与自己有着相像遭遇的对方一把出了这泥潭,但是自己是不可能真的把柳若萍带在身边。
而且就算自己能把柳若萍带出去,可是她又能去哪里,一个凡人在这北地压根就活不下去。
一个无解的难题摆在佐秋枫面前。
咚咚咚!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包间内的隔音结界自是解除。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
“”
透过客房门佐秋枫还能看见一道贴到门框上的人影。
“陈兄,你在做什么!?”
“咳咳,佐木兄,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趴在门口听墙根的陈独幽干咳两声,也不尴尬,既然被发现,就大大咧咧的推门要走进来。
“佐!!!”
陈独幽半只脚刚踏进来,一句“佐木兄”还没喊出口。
嗖!
一柄青木飞剑插在陈独幽脚尖前一寸,地板被硬生生捅出一个窟窿,陈独幽刚释放完的身体一颤,有些软的退了出门,还随手带上来房门。
“佐木兄这也太强了,人家姑娘可是个凡人,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点,话说这赶人的方式也不用这么暴力吧,不过我喜欢,嘿嘿!”
碎碎念叨,紧跟就坏笑出声,满是佩服的神色。
“佐木兄果然是佐木兄,强悍如斯!”
竖起一根大拇指。
佐秋枫可不知道陈独幽怎么想的,不然他不介意提前替东方朔教训一下这个家伙,有的时候多吃点教训长长记性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可以穿上衣服了,我在外面等你!”
佐秋枫说了一句,没有多言,人就出了包间,然后就碰到了一脸敬佩之色的陈独幽,真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公,公子”
柳若萍捻紧了领口,伸手要拦,没拦住,只得无力的垂下手,根本没听懂佐秋枫那句话的意思。
“佐木,公子叫佐木吗!?”
直到半个时辰后。
当柳若萍走出了这个将要束缚她未来一生的秦楼楚馆,进了一条幽僻的小巷,往奉幽城外的方向走去,人都是傻傻的。
拉下的盖在头上的斗篷,不知道的是还有一道翡翠色的小小影子紧跟其后。
佐秋枫和陈独幽两个人前后脚的功夫相继走了出来。
“佐木兄你这,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陈独幽则是晚了一步,因为要跟鸨妈妈交涉,但以他城主府大公子的身份,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不如说鸨妈妈,哪怕是这家秦楼楚馆背后的人都希望用一个姑娘来交好这位大公子。
“还要多谢陈兄了!”
佐秋枫抱拳,承下了这个人情。
“无事,男人嘛,只是佐木兄这种事还是不要有第二次了,你这不是在救她,反而可能还会害了她”
陈独幽只是望向消失在街巷的一道披着斗篷的背影,没有多大感受,仍是提醒了一句。
“明白,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
佐秋枫明白这一点,对一个刚认识的朋友,陈独幽做的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能想通就好!”
陈独幽满意的点头,转而重新挂上那张玩世不恭的欠揍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