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从黄泥水淋法制作白糖普及之后,白糖的生产已经形成了规模。尤其是广东布政使司徐闻县便是远近闻名的制糖大县,很多人家都在从事白糖制作,这些以制糖为生的百姓被称为糖户。
当然这个时代高含糖的甘蔗品种还没有培育出来,白糖的价格非常地昂贵,一斤白糖的价格几倍于食盐。
听到白糖这个词,夏国相眼前一亮,随即又摇摇头道:“白糖是好,不过销量太窄,老百姓吃不起。”
夏国相知道这白糖的利润很高,但是并不是食盐这种百姓刚需,只能富贵人家的吃食。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富贵人家,这白糖的市场并不是很大。
不要说白糖这种现在还是奢侈品的白糖,就是百姓刚需的布匹,也是一样,要不然怎么华夏百姓的衣裳破烂不堪,大量的丝绸棉布却出口海外,真的是百姓不想穿好衣服吗?
显然不是,老百姓太穷了,根本就没有消费的能力,这就是皇权社会并不懂得什么叫经济规律,不懂得为百姓提供创造财富的条件。
只有百姓富裕了,才能拉动消费,国家才能收到更多的税,才能形成正向循环。越是压榨,百姓越穷这税就越是收不上来,收不上税官府就会缺钱,就只能加税,百姓就会更加贫困。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够看到这一点,这是现代经济理论,不是古人能够理解,不过陈永华既然将白糖当做礼物送给夏国相经营,那是有底气的。
承天府在红毛夷时代就已经发展出不错的制糖业,再加上经过郑经的改革与提高生产效率,承天府的制糖成本已经比大陆的制糖成本低了三成。
承天府的甘蔗压榨不是大陆百姓一家一户的手工压榨,而是利用水力带动机械压榨,在压榨这一方面就降低了大量的成本,更别说后续的各个工序。
陈永华笑着给夏国相报出了一个采购价:“夏兄稍安勿躁,既然说让利给夏兄,怎么可能让夏兄吃亏,我郑氏给夏兄的报价是每斤白糖二十文,红糖十五文。”
这个价格已经比市场价格低了一半以上,也就是说只要夏国相拿到货,随便倒手都能挣钱。
夏国相明白,这是郑氏在向自己示好,通过这种让利稳固双方的关系,这个价格可能已经是郑氏的成本价格。
“复莆兄真是个秒人,这份厚礼夏某就却之不恭了。”
“都是生意,郑氏卖给谁都是卖,有钱让夏兄去赚好过被别人赚。”
“复莆兄真是个妙人!”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这种大家都有好处的买卖,夏国相觉得这样的生意才叫生意,大家都有好处才能长久嘛!
陈永华笑而不语,他知道这些货物的样品一旦到了昆明,必然会在吴军上下掀起波澜。
只要吴三桂眼睛不瞎,一定能够看出这些商品的价值,采购也会随之而来。
夏国相带着人直接将陈永华的货船划走,并请陈永华在梨花驿暂时等待一些时日,最多一个月就会再次返回。
临走之前,夏国相忽然问了一句:“贵部火炮如何?是否出售?”
陈永华连忙摇头:“我军没有火炮可以出售,我军的火炮也要从西夷那里采买!”
夏国相有些失望地带着手下驾着陈永华的货船离开,元江在往上游,已经很难行船,走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弃船上岸。
不卖给吴军火炮这一点是郑经亲待的,陈永华当时还有些不解,便问郑经:“王上!既然我们能够卖给北郑火炮,为何不能卖给吴军?”
郑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北郑与吴军谁更强大?”
“当然是吴军强大!”陈永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郑经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不卖给吴军火炮的理由!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复莆可以仔细思考一下!”
陈永华如今可不敢再把延平王当学生看,这个学生如今的思想远不是他这个经学老师能够比拟。
延平王没有把话说透,就是在点拨自己,让自己琢磨这其中的奥秘。
陈永华想了好多天才终于明白延平王为什么不卖给吴军火炮,其实这就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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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吴三桂与满清的军队相比,吴军士兵强于一直在征战,手下全是精锐之师,论士卒的敢战能力,吴军强于满清绿营。
不过满清的满蒙八旗骑兵却比吴军强大,吴军多年在西南征战,骑兵的数量锐减,已经从关宁铁骑变成了大部分步兵。
骑兵因为缺少马匹补充,以及西南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兵展开,吴军的骑兵已经越来越少。在骑兵方面,满清对吴军有压倒性优势。
一旦双方开战,吴军步兵强,满清骑兵强,郑经用火铳武装吴军使得吴军对上满清骑兵有一战之力。
这样实力均衡才能在战场上谁也奈何不了谁,若是郑军为吴军提供便于跟随步兵行动的火炮,吴军很有可能就会对满清形成压倒性优势。
若是满清被吴军快速推倒,郑军就要直接面对吴军,这对郑军绝对不是好事,郑军‘驱逐鞑虏、恢复华夏’的口号就会失去意义。
想明白这一点,陈永华豁然开朗,顿时对延平王佩服的五体投地,延平王在举手投足间便做出了最符合郑氏利益的决定。
至于一些圣母病的人会说,两军拉锯连年征战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对郑氏来说并不是问题,郑军完全可以利用满清与吴军交战的机会,将中原百姓大量移民到海外,充实海外人口。
陈永华在梨花驿等待期间,夏国相却在日夜兼程往昆明赶,半个月后,在小年之前夏国相回到了昆明。
夏国相带回的郑氏商品,让吴军上下大为震撼,郑军提供的每一样商品都是吴军目前难以拒绝的。
吴三桂看着这些似乎是为吴军量身打造的物资,心中明了,看来自己是小瞧了郑氏那个后生小子了。
这小子是在推着吴军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上,而且这是赤果果的阳谋,这些物资只要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无论哪一样放到市面上都能获得不菲的利润。
自己若是反对这样明显获利的交易,手下的兄弟都会起来反对自己。没有了手下这帮兄弟的支持,自己还能安稳地当好这西南王吗?
可是这种交易一旦持续下去,就没有不被朝廷知晓的时候,朝廷一定会加紧对自己的钳制。直到有一天逼着自己不得不与朝廷反目成仇。
后生心黑手狠,还舍得下血本,看起来要比郑大木强多了,郑大木生了个好儿子啊!
在没人的时候,夏国相悄悄向吴三桂汇报:“岳父!郑军有一款非常犀利的火铳,八十步的距离可以击穿一寸厚的木板,六十步的距离能够击穿两寸厚的木板。
而且这款火铳还是自生火铳,不用火绳,在有风的天气里也能打放自如,就算是小雨天,只要火药没有受潮一样能够射击。”
“如此犀利的火铳,郑军也不多吧,应该是最精锐的侍卫才能装备吧?”
“那陈永华说,这火铳价格太高,郑军也只装备了五千人,不过只要我们采买,他们能够保证一年为我们提供五千杆。”
“五千杆!这个数目可不小,足以影响一场大战役的胜负,郑军一下子向我们提供这么多的武器,这价格肯定非常高昂吧?”
“确实很贵,不过比小婿想象中要便宜一些,郑军的报价是五十两一杆,不过这个价格得我们自己到安南提货,若是郑军给我们送到边境榷场,需要加二两运费。”
吴三桂捋着花白的胡须,眯着三角眼,阴晴不定,这下更确定了郑经那个后生就是要怂恿自己与满清开战。
竟然连这种战场大杀器都要卖给自己,这是多么希望自己赶紧与满清打起来。
吴三桂心里很清楚,能够看出自己与满清早晚都会走向冲突的人有不少,毕竟自己手握兵权,这些军队又只听自己的,不听朝廷的,这让朝廷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虽然说朝廷给自己的兵员定额是六万,可是六万人如何能够自保,这些年为了养兵,自己可是搜山刮水,只为了能够多积攒一些实力。
吴三桂很清楚朝廷对他的这些小动作心知肚明,如今朝廷已经没有了大的战事,天下已经太平下来,朝廷下一步一定会收紧各个藩王的权力。
取消平西王府的荐官权力就是一个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加严厉的手段,想要自保就得扩充实力。
让吴三桂最不能下定决心的是对满清八旗的畏惧之心,毕竟前半生一直都是在与满清八旗作战,对满清八旗的凶悍是深有体会。
对吴三桂来说,最低的要求就是能让他在云南当土皇帝,我表面上给你满清皇帝称臣,你给我银子养兵,替你镇守西南边陲之地。
若是连这个要求都不行的话,那咱就只好一拍两散,真刀真枪地做过一场,谁能笑到最后还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