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锡范对郑经说法并不怀疑,因为现在琼州府已经实现了土地集中化,大量的土地都已经成了棉田,只有一些无法大规模种植的土地才会零星地种植一些粮食作物,如今的琼州府粮食供应居然需要从南洋进口。
琼州府现在完全成了一个经济大府,却无法脱离华夏的产业链支持,一旦琼州府敢有任何的不轨行为,只要断了琼州府的粮食供应,琼州府不攻自破。
冯锡范知道这是当年藩府特意制定的政策,这种不能拿到场面上说的政策,其实在高层并不是秘密,只要稍微有点儿政治敏感度的高层官员都能清楚这种指向性经济政策的好处,更何况是冯锡范这种政治敏感度极高的官僚。
对于郑经所说的大农场政策,冯锡范却并不看好,他太了解士绅的心理了,一方面极度鄙视财富,认为追求财富是满身铜臭,另一方面又渴望过着穷奢极欲的富贵生活。
这种矛盾的心理,造就了一个又一个伪君子,在朝堂上满嘴的仁义道德,一个个标榜自己是清流,是道德楷模,私下里却是荒淫无耻,美俾、娈童都是常规操作。
比这恶心的多的事他们都能做的出来,甚至能做出在如厕后用少女的嘴清理干净的事情。美其名曰:‘gang奴’!
君臣二人渐渐谈到了核心的话题,那就是未来华夏的政体,到底以谁为基石,冯锡范认为不管到什么时候,读书人都是根基,错的不是读书人,而是国家的用人制度。
这一点上与郑经是相通的,不过两人也有不同的观点,郑经认为以后的官员应该是专业化的,工部的官员必须懂工业,吏部的官员必须懂组织调度,户部的官员必须懂财会。
冯锡范却认为这些专业的官员只是‘术’,‘术’只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却看不长远,国家的高层更应该看重‘道’。
冯锡范的说法翻译成人话就是,专业官员只能解决实际问题,却解决不了理论问题,若是只用专业官员,那做出的政策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而道是理论,是国家大政的方向,做任何政策都不能只图眼前利益,而要将目光放长远。
凭着冯锡范这些认识,郑经就完全放心将更重要的位置交给他,虽然说冯锡范的想法还有时代的局限性,但是也是这个时代难得清醒的声音。
郑经笑着应和冯锡范道:“所谓道与术,说白了就是理论联系实际,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脱离旧有的儒家理论,在儒家理论的基础上,丰富我们的理论。
儒家的仁义礼智信,还是值得大力赞扬的,要反对那些所谓的只有经学才是正途,其他都是杂学的思想,更要摒弃所谓奇技淫巧的思想。
建立一套适合工业化社会的理论,需要我们君臣共同努力,而你冯希范也要挑起更重的担子。一旦国家进入统一进程,就需要你去管理一省政务,你要做好这个准备。”
冯锡范大喜过望,终于熬出头了,有华夏王这句话,自己肯定会成为除唐兴文之外,第二个登上一省巡抚的高官。
华夏的政治格局已经基本形成,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之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内阁。
如今的内阁三人组,陈复莆是在大陆玩儿命的,大陆的情报系统是陈复莆一手组建,为华夏的大陆攻略提供了重要的帮助。
张苍水在琼州多年,厘清户籍、清丈土地、重新编订黄册,琼州能有现在的成就,张苍水功不可没。
张瑞图更是在满剌加一手组建了华夏的海关系统,这个系统每年为华夏带来数以千万两的关税收入,是华夏财税第一人。
冯锡范有自知之明,与这三人相比,自己的成绩虽然也算显著,鸡笼因自己的治理,如今是华夏数得着的大县,但是与这三人相比还是稍显不如。
好在自己才四十多岁,内阁中陈复莆与张瑞图与自己年纪相仿,唯一有机会替代的就是张苍水,毕竟苍水先生已经六十多岁,天下一统之后肯定会退下来。
华夏王这句话算是给冯锡范吃了定心丸,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自己五年之内入阁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给冯锡范吃了一个定心丸后,舰队在海口港完成补给,再次扬帆起航,绕着琼州岛直奔崖州,路过昌化的时候,何斌从昌化搭乘一艘前往鸿基基地的货船,前往北郑与北郑商谈驻军问题。
第一舰队继续南下,在莺歌海盐场陆军基地靠岸,琼州陆军最高长官黄廷接到消息早早地迎接到码头上。
郑经这边一下船,就看到了须发皆白的黄廷,还没等黄廷把腰弯下去,郑经便一把将黄廷扶起来感慨道:“华明老将军不必多礼,你我君臣二十多年的交情,不在乎这些虚礼。”
“大王体恤老臣,老臣却不能不知进退,身为老臣更应该给年轻人做出表率。”
郑经拉起黄廷的手关心地问道:“老将军身体还硬朗吧?”
黄廷拍着胸脯说道:“只要大王吩咐,臣一样还能为大王冲锋陷阵。”
说到这里,黄廷眼神一暗,想到了当年广州一战,因为自己的指挥失误,造成两个镇的陆军伤亡过半,被华夏王从前线调回了琼州,专门负责练兵后勤工作。
如今这新式军队的指挥作战,自己的思想已经陈旧,无法跟上时代的步伐,还是将机会留给年轻人吧。
郑经感受到黄廷的落寞,安慰道:“老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后方前方都是为国家做出贡献,没有后方的支持,前线将军再能打,也是无米之炊。”
黄廷苦笑道:“大王不必安慰臣,臣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不跟年轻人争了,安心做好后勤,等到天下一统,大王请允臣致仕养老。”
“好!寡人答应你,天下大治后,寡人也会卸下这千斤重担,交权力交给后人,免得被人说成老糊涂。”
“大王春秋正盛,怎么忽然考虑到这个问题?”
郑经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是按照历史的轨迹,明年自己就会亡故,郑氏发生内讧,庶长子被冯锡范与郑聪和次子郑克爽联合逼死。
“寡人是有感历代君主,年轻时都很圣明,等到了老了便糊涂了,因此趁着头脑清醒的时候,将权力交接出去,然后在幕后帮着新君把上几年关,新君也就能稳住了。”
大夏天的黄廷背后冷汗直冒,这话哪是自己一个臣子能够参与的,赶紧岔开话题,忽然想到还没有请大王进自己的官廨。
不由有些尴尬地说道:“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请大王进官廨歇息了,码头上太热了,还请大王进官廨歇息!”
说完便前面带路请郑经与陪同郑经的一种文武官员来到琼州陆军都督府,进了官廨互相之间见过礼后,按着官位高低文左武右落座。
亲兵送上茶水后,郑经指着夏国相说道:“这位夏先生是吴军的行人,出使我华夏是为了军事援助,希望我华夏为吴军提供一批枪械。
寡人想远水解不了近渴,吴军肯定等不了承天府兵工厂现生产,因此特来华明将军这里,看看琼州能不能将新兵训练用枪腾出一部分,给夏先生带回去?”
黄廷人老成精,哪能不知道华夏王是什么意思,故意沉吟了半天,让夏国相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这才说道:“腾倒是能腾出一些,不过这些枪械本就是旧枪,恐怕准头会有些差,这旧武器怎么能给吴军朋友呢?”
夏国相赶紧站起来向黄廷拱手说道:“黄老将军不必担心,在下一直在指挥神机营,知道这火铳并不是新枪就好,反而是磨合好的枪械更好用。
在下不怕枪旧,只要能够列阵发射,正常击发不炸膛就行。请问黄老将军能为我军腾出多少杆火铳?”
“老夫一时半会儿科回答不了你,得通过后勤官的统计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劳请黄老将军督促一下下属,尽快告知在下,如今我军与满清的战事正在激烈的展开,这批火铳早一天送达,就能早一天派上用场,也能少死很多弟兄。”
黄廷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转头就对郑经问道:“大王,如今新兵训练也在紧张的进行,随时都有可能扩大规模,这批枪械给了吴军,兵工厂什么时候能给臣补齐?”
郑经摊摊手说道:“如今兵工厂任务紧张,想要补齐缺口估计没有半年以上是不可能的。”
黄廷当时就不干了,立刻追问道:“那琼州的新兵训练怎么办?”
“克服一下困难吧。不行就两个士兵用一杆火铳训练,等到等到新的火铳补齐了再一人一铳,先委屈你们一些日子,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落难吧!”
“罢了!臣去询问一下后勤,看看能抽调多少火铳出来,数量不会太多,夏先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黄老将军说的哪里话,贵部已经给了我军很大的支持,我部是多了不嫌多,少了也不嫌少。”
黄廷转身离开,随军侍驾的张煌言出言说道:“大王!虽然说吴军也是抗清一脉,与我华夏的目标也算一致,但是吴军毕竟已经称帝,与我华夏完全不是两国交往,臣反对大力援助吴军。
更何况还是用我军士兵装备的武器,若是哪天战事突起,我们不能让士兵空着手上战场吧?”
郑经暗自给张煌言点了个赞,这姜还是老的辣,这简直就是神助攻,郑经当即接过话说道:“苍水先生此言差矣,无论是吴军还是我们,大家都是汉人,谁做了这天下之主,都是汉人的天下。
寡人倒是希望吴军能够一统中原,到时候我华夏在海上,吴军在陆上,我们海陆合作,这天下还有我们攻不破的地方吗?”
听着郑经的展望,夏国相苦笑道:“借华夏王吉言,我军如今哪敢奢望全取天下,能够偏安西南已是最好的情况。”
“贵部欲行分裂天下之事?”张煌言拍案而起,怒声问道。
“我大周是汉人,说的汉话,行的是汉人礼仪,一切皆是中国礼仪,如何是分裂天下?不过是政见不同的分治,若是我军是分裂天下,那么贵部岂不更是分裂天下!”
“我华夏向来以天下为己任,从来没有想过偏安一隅,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励精图治,等待统一天下的时机,既然贵部不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任,那就应该归附我华夏,由我华夏主导统一天下的进程。”
夏国相心说这张苍水吹胡子瞪眼睛,目的不还是想要劝降吗?不说自己愿不愿意降,就算是自己愿意,大周上下也不可能同意投降,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周上下是绝不会投降的。
“苍水先生!我军现在暂时采取守势,不过是以待天时,一旦天时出现,我军一样会以天下为己任。”
张煌言还想说什么,被郑经阻止,郑经知道现在还不到火候,只要给夏国相的心里种下这个可以投降华夏的种子,一旦吴周难以维持的时候,一定会想着向华夏投降。
这时黄廷从门外走进来,说道:“大王!臣刚才问了一下后勤,就算让新兵两人使用一杆火铳,也只能抽出一万杆,再多臣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郑经看向夏国相说道:“夏先生,我们只能凑出这么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解贵部的燃眉之急?”
夏国相已经喜出望外,在他看来,黄廷如此不情愿,能拿出四五千杆火铳都是极限,没想到黄廷一张嘴就是一万杆。
有了这一万杆火铳,自己的神机营立刻就能恢复七八成的战力,满清想要打下武昌,那就看他们的牙口够不够硬。
“多谢华夏王!多谢黄将军!这一万杆火铳一定能够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图海想要突破长江防线,非得崩掉图海的前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