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坐在前往乡下的劳斯莱斯里,陈浩靠在椅背上,回忆着周鹤轩向他提供的全部情报。
王强是九六年以后发的家,起初是靠做游戏机赚得了第一桶金。
但那种行业有很强的地域局限性,本地市场规模就那么大,很快就到头了。
零二年起,国家停止发布电煤指导价格,实行市场定价。从那时候开始,煤炭价格可以说是一天一变。
最鼎盛的时期,很多买煤的企业从深夜就开始到矿上排队,还不一定能买得上。
王强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涉足煤炭产业,开采煤矿是暴利的,自然少不了暴力。
对于他来说,属于优势再发挥了。
众所周知,过去的十年,是煤炭的黄金十年。矿里挖的不是煤炭,是钞票,且是一麻袋一麻袋的挖。
煤老板们迅速发家,王强作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也是如此。
不过他更有野心,不断扩张,想要把产业做大做强。
可时运并不是总青睐某一个人。
去年京州市离矿区近的一片郊区地带,出现了大面积塌陷。经过勘测鉴定,认定是采煤挖空了地下导致塌陷。
让一座城市地下出现空洞,几百万人生命财产得不到安全保证,是绝不能被允许的。
一道行政命令下发,所有大小矿场全部关闭。
这不亚于人为天灾。
一夜之间,王强一多半的财产化为烟灭,他必须改赛道换行业了。
借用资金杠杆,就能获得高额利润率的房地产,成为了王强又瞄准的香饽饽。
他故伎重施,用了一些胁迫的手段,已经取得了两个优质项目的开发。
陈浩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在他看来,此人就是从黑洗到白的典范。
也是眼光毒辣,有文化的流氓。
白手起家身家挣到二十几个亿,遭遇重大挫折,还能爬起来用剩下的财富,再一次创业。
目前看来,创业又成功了。
哪怕是作为对手,陈浩都会发自内心的佩服,实在是了不起。
但是屁股决定脑袋,一个再令人敬佩的对手,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陈浩都不会因为敬佩而让步。
大约十一点半,车队开到了乡下。
王强的别墅占地规模大约有十亩,就像外国电影里那种庄园一样,笔直的车道开进去,是喷着水柱的喷泉。
两侧是大量的花圃草坪,被修剪的十分齐整。
最中间的别墅有五层,高度却赶得上八层的楼房,修建的金碧辉煌十分气派。
乡下的地皮不值钱,但这样一套庄园式的建筑,建造起来成本恐怕就要花掉几千万。
王强在巨幅透明玻璃的游廊接待了陈浩。
这位老板穿的是传统的,老头练八卦剑的那种白色衣服。
在这一套仙风道骨的衣服衬托下,他那张黝黑粗犷的脸,一看真能把人吓一跳。
他热情的寒暄,说着跟李古北的交情,递给陈浩一根巴西雪茄。好像昨天堵了公司大门的那帮人,不是他派去的。
“离开饭还有一会,咱们不妨看看我的狗去。”
当他俩向狗圈走去的时候,王强说
“周鹤轩那個小工厂主,就知道藏着掖着,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那家公司的股东有你。
之前多有冒犯,看在我手下不知情的份儿上,希望你不要太过计较。”
真想不到,自己这么有面子的吗?还是说李古北的面子。
也许他知道了,自己拥有三十几个亿,身价是他的三倍。
在这个国度,虽然不是资本主义金钱无敌,但是在当下经济挂帅的局面下,拥有大笔资金可以投资增加当地gdp,是会受到当地格外热情的欢迎。
说财富等于权利,倒也不算太过。
陈浩来之前设想过坏的局面,全然没有碰到。主人的态度好的出奇,他完全不用当一个恶客。
王强特别喜欢狗,尤其喜欢藏獒。他养了十几只纯种藏獒,随便拉一只出来就是几百万,能在京州市买一套大房子。
当然,他最喜欢的是在京州市藏獒展会上买来的天价犬,足足花了两千万。
王强希望这只藏獒在比赛中拿到犬王的桂冠,为此他请专人设计了一些新方法,新措施,并把这些也都一一解释了一遍。
这些狗舍建造的比佣人住的屋子都好,保持了最高程度的清洁,而且还有一支专职保安队负责警卫。
最后,王强领他去看最大的狗舍,墙上有个大铜匾,上面写的就是狗的名字。
狗舍里的那只藏獒,即使在陈浩那样没有像狗经验的人来看,也是一只漂亮的好狗。
藏獒全身的毛发都是红色的,体态极为庞大,蹲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只骄傲的雄狮。
王强以孩子般的骄傲神态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藏獒,也是最贵的。我敢打赌,即使是世界首富,为了买一条狗也从来没有出过这么高的价格。”
“它是第一,世界第一。”
他一面捋着藏獒脖颈处厚厚的绒发,一面柔情地叫道“绝影,绝影!”
畜牲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摇摇尾巴。
藏獒的脑子不太好使,但对主人是非常忠心的。
王强对待自己儿子,都没有对待这条狗上心,也确实值得这条狗忠心耿耿。
不过,当陈浩靠近这条狗的时候,它瞬间就炸毛了,就像受了惊吓的猫一样。
藏獒压低身子匍匐在地上摆出攻击的姿势,嘴里呜咽着发出恐吓声。
“绝影绝影,你怎么了?”王强抚摸着藏獒的毛发试图安抚,可惊讶的发现它并不是想攻击,因为毛发下的躯体在不住的颤抖。
狗的鼻子比人类灵敏一百万到一千万倍。
即使过去了好几天,洗了好几次澡,它依旧能闻到陈浩身上,那股从骨子里渗透出的血腥味儿。
动物对于威胁的感觉,要远远比人类强的多。
这条纯种藏獒感受到了源自于陈浩身上的威胁,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
狗知道自己打不过,瑟瑟发抖的身体却摆出了进攻的姿态,不过是壮胆罢了。
陈浩笑了笑没有继续靠近“这畜生感觉挺灵敏的,用来看家护院一定不错。”
“绝影是世界第一,看家护院,是委屈它了。”王强冷声的辩驳道。
说狗的不是,好像戳到了他的痛处。
跟一个不懂欣赏狗的人聊狗,着实令人不愉快,也让王强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
他们回到别墅共进晚餐,桌布是金银线混织成的,餐具也全是镶金,饭菜也非常可口。
王强在饭桌上说,他有四个顶尖大厨随时候着,为他做各式菜肴。
实在是有够奢靡的。
陈浩真好很好奇,如此大的一栋别墅,仅仅日常的打扫卫生都是一个大活。
想要彻底运转起来,到底需要多少人服务?
答案是仅仅佣人就有十二人,还有三个专职负责打理狗舍,两个园丁修理树木草坪。
至于庄园的安保人员,王强没有说,但就陈浩的观察来看,大约不少于十个。
这还是有大量摄像头辅助的情况下,不然一个排的人都不够布控的。
很明显,王强做多了坏事,良心不一定受谴责,但肯定是比较担心自己会被别人报复。
对于庄园的安全相当看重。
饭桌上,陈浩享受着美食大餐并没有聊正题。
等他们两个都点起古巴大雪茄烟抽起来的时候,陈浩才开口。
考虑到对方之前的态度不错,陈浩用出了面子果实,试图用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说道“周鹤轩看中的那块地不错,他也认定了那块地。没有了其他竞争对手只有你我两家。
不如给我个面子,下次遇到你王总想要的地,我们退避三舍绝不与你竞争。”
这是陈浩认为比较公平的解决方式,只要对方肯让步,公司员工之前受到的惊吓就不计较了。
王强用抽雪茄的动作,来掩饰思考,考虑后他说“让其他竞争对手退出,用了我不少人情。现在我突然退出了,别人会怎么想?
不如这样,你给我个面子,下次你们想要的地,我也退避三舍绝不与你竞争。”
显然,陈浩的面子果实,不如他自己原来想的那么有效。
打拼了十几年获得成功的王强,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没有让他看到切实的利益或者威胁,很难让他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给一个之前还素不相识的人。
雪茄的烟雾在口中停留了几秒,陈浩将其吐了出去,遮住了半张面容
“王老板,跟处于地位最高聪明的人物打交道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能够使这类借口站不住脚。
实际上,你随便想干什么,都是能够办到的。
敢情你还是认为我的面子无足轻重,我跨入地产界的第一笔生意获得好兆头,不重要?”
烟雾继续往上升,陈浩锐利的目光极有压迫力,心智不坚的人迎上去,怕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强不动声色的说“那次大型拍卖会,李古北用古北集团亲自站台,我有所耳闻的。
今天我还听说一个消息,三家银行都愿意为陈老板放款三十亿,这要是用来买地皮,都能买好几块市中心的黄金地皮了。
我相信你们要竞争的话,我的财力绝对不可能竞争过伱。但那只会两败俱伤,让本来该到手的利润,进了别人的口袋。
咱们彼此之间不应该伤和气,这一次你帮了我,下次我一定帮你。
你不妨另外提出一些其他的需求来考验我,随便什么别的问题都行,只要我能办到的。”
陈浩心里想你个老家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涉及到眼前的利益都不会放,以后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你帮忙,恐怕又是一推二六五,说些办不到之类的话。
陈浩冷冰冰地说“我认为你并不了解情况,我获得财富可不是靠天上掉馅饼。
那是我想方设法从敌人手里抢来的,只有如此才能快速积攒巨额的财富。
谁会阻挡我的财富之路,就是我的对手敌人,那我就要想办法把它搬开了。
考验你,我不是那么死皮赖脸的人。随便在哪儿,一旦第一个要求遭到拒绝,我绝对不会提出第二个要求。”
威胁?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被别人威胁过了?
王强记得那已经过去很久远了,那时候他还在街面上。现在他上面可是有祁厅长做靠山,谁敢动他?
王强根本没当一回事,把肩膀一耸,说“抱歉陈老板,回答仍然是不行。之前我给出的条件仍然有效,你回去以后能给李董交差了。”
这么一说,陈浩心中的一个谜解开了。
王强的决定无法改变,为何要花那么多时间接待自己,毕竟自己并没有什么名气。
他把自己看成了李古北的附庸,也许是一只白手套。
隐藏在幕后的人用来摄取利益,随时可以丢弃的傀儡棋子,而不脏了手的白手套。
只要幕后之人没有下场打招呼,王强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他在本地耕耘十几年,结交的各方面势力盘根错节。
根本不怕陈浩这个毛头小子的威胁。
在任何有头脑的人看来,王强的算计似乎是正确的。
如果陈浩无法搬动李古北,或者真正的幕后之人出来施压,他就可以继续装作不知情的吃下那块肥肉。
倘若真正上层有人给他施压,王强就会像一只变色龙一样,马上改变态度让出利益来。
过往的经验告诉王强。
真正的权贵之子,只喜欢挣快钱,比如说拿到地转卖出去,凭空就能赚到一大笔差价。
他们热衷于吃政策红利,靠提前得到的消息倒卖物资地皮,还有现在更挣钱的金融股票。
谁会真的运作一家地产公司,靠盖房子挣钱呢?
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家伙,真正聪明的人,会承受父辈的余荫,进入政界攀登高位。
投身于商界都是不学无术的,就是为了潇洒享受泡女人,又怎么有能力来运作一家公司。
王强那张难看的脸,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就像是在说“我吃定你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