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得胜,自然是要衔尾追杀的,在刘大炮的带领下,潮州军对这伙乱军进行了一场马拉松式的追杀,两军愣是凭借着一双肉脚,一追一逃的跑了一整天。
直追得天都黑了,追得这些乱军逃窜到了粤北群山之中,这才凭借着群山险要,通过化整为零的方式逃回到了福建。
死伤惨重啊!
甚至于到了晚上的时候,刘大炮的追兵与耿精忠的“援军”都汇合了。
耿精忠都懵了,这特么什么情况,刘进忠呢?
而在得知自己花费重金所养的嫡系精锐,跟随他从辽东到福建,跟着他们耿家几十年风风雨雨血雨腥风险死还生剩下的那些老兄弟,在潮州城下折戟沉沙,死了怕不是得有将近一半的时候。
哎呀这个心啊,拔凉拔凉的啊。
刘进忠呢?!
哦,死了?
特么的回头就找人把他坟给刨了,把尸体挫骨扬灰,以消自己心头之恨。
再瞅这个这个狗屁知府,居然还得意洋洋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佝偻着通红通红的身体向他邀功。
啊~好气。
但我好像拿他也没啥办法。
忍住,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小心把人弄死的话很难处理得干净,处理不干净搞不好就真的只能造反了。
反正此人已经身中凝血神抓也没几天命了。
刘大炮也很紧张,就觉得这个耿精忠的身上啊,就嗖嗖的在冲着自己在冒杀气,人家好歹也是宿将,他一个小小的造反分子,也挺惜命的,谁愿意主动刺激他啊。
事实上刘大炮还真不是故意的,他一点也不想见耿精忠这个汉奸,可这不是赶巧碰着了么?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区区一个小小知府,碰上靖南王了那还不主动过来打招呼?既然打招呼,那这今天的战况是肯定得介绍一下的啊。
所以简单介绍完战况和前因后果之后,很是果断的就闭上了嘴巴。
导致帐内一时有一些冷场,薛薇的有那么一点尴尬。
一考虑到他们今天杀了那么多人都是耿精忠的亲信手下,都是这帐内其他兵将的袍泽,都是从辽东一路厮杀到现在,甚至有许多很有可能都是以前在皮岛毛文龙时代就一块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可能还曾经约定好同生共死的骨肉至亲,就感觉这耿精忠的军营犹如龙潭虎穴一般。
所有的目光都在冲着他唰唰唰唰唰。
好尴尬啊。
更尴尬的是,自己身边还跟着个没眼力见的,好像叫牛大彪,是原来邓光明的手下,见场面尴尬,莫名其妙就开始表现自己。
“那什么,那个……王爷,我们太守之前中了陈近南那个狗贼的凝血神抓,身体不适,您别看他行动如常,其实,他的身体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啊!冷落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说着,露出一仗灿烂如花的笑脸就越过刘大炮向前凑去,显然是打算趁此良机好好地抱一抱这靖南王的大腿了,却是绘声绘色地将他们这一仗中的各种细节,以及他们在战场表现得如何英勇,贼兵是如何落花流水,事无巨细的又给描述了一遍。
“王爷您亲自带兵来支援我们,我们广东人一定敏感五内,怎么能让靖南王您白跑一趟呢?我们这次作战大获全胜,这一天下来啊,光是首级就砍了一千多个,咱们,见面分您一半?”
说着,这副将献宝一样的,就拿过来一个大麻袋,一倒,叽里咕噜的滚下来一堆的人头,肆意滚动。
看得刘大炮直捂脸。
耿精忠的脸都绿了,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那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
“王爷?您怎么……哭了?”
耿精忠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这个牛大彪一眼,却是把牛大彪给吓得腿都软了。
牛大彪也不会了,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说错什么话了。
这怎么靖南王看到敌军的首级,表现得就跟看到自家袍泽的首级一样?
“好……好……很好……你们真的很好!!”
耿精忠气得是咬牙切齿,抬头看看刘大炮,眼珠子都在冒火。
“潮州知府刘洵是吧,本王记住你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握住他的手,并死死地握住了他的脉门。
却是极不礼貌的将一股至刚至阳的内力打入到了李大炮的体内,探测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直到确定了他浑身血液确已粘稠,确实是时日无多且正常情况下也没几天性命了,这才松手。
“本王乏累了,你们退下吧。”
刘大炮这才如释重负地拉着牛大彪的手一路小跑,逃命似的逃离了这靖南王军的营地,只留下这靖南王全军上上下下,与这满地的人头。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十分悲戚的哭嚎之声了。
牛大彪这还懵着呢,道“不是,太守,这什么情况啊?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闭嘴!快走,你特么不要命了啊!”
牛大彪闻言震撼莫名,却是又忍不住自己瞎琢磨起来。
越琢磨,就越是觉得这里头不太对。
突然恍然大悟道“啊~,难道说,这靖南王与天地会的反贼居然早有勾结?”
“闭嘴!闭嘴!闭嘴!别特么瞎琢磨了,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你懂么?我不管你是怎么脑补的,总之,把你脑子里那些瞎想的东西都给我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和谁也不要说知不知道?”
“哦~原来是这样,太守大人您放心,我这人嘴巴最严了,保证守口如瓶。”
于是没几天的功夫,全军就都知道了靖南王与天地会暗中有所勾结的这样一条小道消息。
很快,这消息又传得街头巷尾到处都是。
本来这消息也没多大杀伤力,毕竟真的相信的人真的也不多,只当是恶意诋毁,毕竟耿精忠做了挺多恶事的,老百姓都恨他这个狗汉奸,隔三差五的总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市井传闻对他造谣中伤,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直到……
几天之后,从福建那边传来消息,耿精忠中了天地会反贼的调虎离山之计,就在他人还在潮州境内的时候,反贼郑氏麾下大将冯锡范率领水师精锐奇袭福建水师,大获全胜,缴获大小船只近两百艘,营地里的一百八十多门大炮也被来了个卷包烩。
可以说一天之内,就将这福建水师给抹没了。
这还不算,就在这冯锡范攻破这福建水师的同时,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亲自指挥,福建天地会的成员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将出来,到处鼓动流民闹事,袭杀富户无数,甚至杀官造反。
短短两天时间,就裹挟了足足三十万的流民,却是又一股脑的全让冯锡范给带走了。
移民湾湾了。
之所以这么顺利也是有前因的,早在郑经他爷爷郑芝龙的时代,郑芝龙就陆陆续续从福建移民到湾湾不下百万人作为立业之基。
这些移民湾湾的百姓每个人郑芝龙都给他们发了二十两白银,每个五口之家还给配耕牛一头,可以说待遇是极为优厚的,这明末以来大家交流那么频繁,福建人都了解那边的情况,普通的平民阶级羡慕得直流口水。
对郑家的信誉,起码这福建的老百姓那是一点疑虑都没有的,远非朝廷可比,再加上这迁海令把大家搞得如此的民不聊生,活都快活不下去了,一听说郑家来收人了,一个个那是哭天喊地的抢着跟他们走。
就算是去了湾湾那边也只能作流民,那也比做这福建的流民要好啊。
而既然要走了,这沿途自然也不可能不大肆的抢劫一番了,这天地会的英雄好汉不抢平民百姓,但对待富商大户,乡贤豪绅,那也是绝不手软的。
而福建的兵马呢,其中精锐部分又都被耿精忠给带走了。
想阻拦,也拦不住。
这谣言传不开才奇怪了呢,毕竟那福建水师虽然不如郑氏水师精锐,但防守总比进攻容易吧?这是怎么就全军覆没的呢?那一百八十门大炮都是摆设不成?
什么?听说耿精忠听到消息之后吐血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啊!
他们又不知道这福建水师恰好那天都伪装成郑氏水师跑潮州来了,还恰好被刘大炮杀了个落花流水,损失惨重。
这些倒霉蛋事实上在翻山越岭好不容易逃回福建之后,一个个的全都傻了。
我特么在潮州打了败仗也就罢了,怎么在福建也稀里糊涂的就打败仗了呢?还是全军覆没,福建水师的编制都没了啊!
好像……这家也回不去了。
真的只能在这粤北群山之中落草为寇了。
不行,得管王爷要点钱赔偿咱的损失,特么的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害的!
反正经此这么一役吧,这耿精忠的威望在这东南一代一下子就跌倒谷底去了。
平时啊,也就是老百姓恨他,但他的命令在这军方系统之内还是很好使的,平头老百姓说什么又能有个屁用呢?
但这回,他算是在军队系统之内彻底光腚推磨,转着圈的把这脸面都给丢尽了。
而且这嫡系系统之外的军队还只是鄙夷他,这平日里他最最仰仗的王府嫡系军队,却是都已经有点恨他了。
要知道,耿精忠头上这个靖南王的帽子可不是全凭自己打下来的,这帽子传到他这儿,已经是第三代了,他爷爷耿仲明才是创业一代,以前跟毛文龙混的,第二代靖南王也就是他的父亲耿继茂去年才死。
也就是说他是今年刚刚当上了这么个靖南王,正是需要他做点什么大事来树立自己威望,宣示自己存在的时候。
结果,就这?
他爷爷和父亲留给他的那些个旧部的心啊,那是拔凉拔凉的啊。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忧,福建这边面对天地会与郑氏的惨败,更是进一步的突显出了潮州这边大胜的难能可贵。
反正这从结果上来看吧,大家的对手都是一样的,你堂堂一个靖南王,手握正规绿营兵马三万多,平时不但截留福建本地盐铁商税,圈占前明皇室皇庄数十万亩良田,且还要花费朝廷公帑每年近百万两的白银养兵,结果这一仗输的,都没脸看。
再看看人家刘洵,科举出身,文官啊,文官!一天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蛋子啊!所用的潮州军刚刚死掉了一个总兵和两个副总兵,群龙无首,人家怎么就把仗打得那么漂亮呢?
又听说,这刘洵身中陈近南的凝血神抓,已是重伤待死之躯,是凭借巨大的毅力才能行走坐卧。
虽然天下百姓在提起此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拿他与辛弃疾文天祥等人相提并论,到最后却是又大多鄙夷地吐上一口口水大骂一声狗汉奸以作结束。
但至少潮州百姓还是很感激他的。
至少,他这也算是踩着耿精忠的脸面而名动天下了。
然而这一切在刘大炮自己来说,却是一点也没觉得这是好事儿。
耿精忠,这次肯定是恨死自己了。
尚可喜那平南王一脉,也不知道因为啥这么恨自己。
自己这个潮州知府正好夹在这两个藩王中间,这以后自己的日子还有得好过么?将来这三藩之乱的时候这俩人还不第一个弄死自己?
甚至于这以后自己的身份要是暴露,怕是对天地会与他们合作的大计都要有所影响了,这在刘大炮看来却是有点因小失大的了。
再说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实在是与自己原定的庸官计划相差甚远,朝廷肯定会派使者来嘉奖自己,搞不好就是这刘洵在京中的旧交,这露馅的概率也太大了啊。
所以。
趁着我现在身中凝血神抓,我还是赶紧做完此事的收尾工作之后,假死脱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