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刘大炮还纳闷呢,这什么情况啊这是,怎么这几天下来,郑克臧一个劲儿的往于成龙那跑呢?
这俩人以前不可能有旧啊。
正好奇,琢磨着是不是要问问呢,结果这郑克臧就来了,&nbp;&nbp;还莫名其妙的就理解了他“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深意。
给刘大炮整得都惊为天人了。
我都把尚可喜这个老东西给忘了啊!
“这策略……是你自己想的么?说实话。”
“这……确实……有受于成龙于大人的提点。”
“于成龙会提点你?他为什么会提点你啊。”
“臣……送了他一副,宋徽宗的画,无上珍宝啊。”
“他收了?”
“收了。”
“呦,那你挺厉害啊。”
刘大炮当然也知道,于成龙这个收礼,和当官的时候收礼分明是两码事儿,&nbp;&nbp;但是就于成龙那个老顽固,&nbp;&nbp;既然肯收郑克臧的礼,这说明什么?
一方面说明,这于成龙确实喜欢宋徽宗的画,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于成龙和郑克臧能玩得到一块去啊。
刘大炮手里实在是太缺人才了,尤其是这于成龙还不是一般的人才,这郑克臧竟然能和他玩到一块去,这是大好事儿啊。
这招降于成龙的工作,完全可以外包给郑克臧了啊。
“好啊,做得不错,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啊,你多向于成龙请教请教,你还年轻,与他交流,定能受益匪浅,此人是大才啊,&nbp;&nbp;我是真心希望,有朝一日此人能成为我大明的镇国神剑啊。”
郑克臧听罢,&nbp;&nbp;心中却是了然。
这几天里他当然已经打探出来了,&nbp;&nbp;这于成龙的身份是清朝派来给刘大炮的副手,本就颇有监督之意,现在看来,丞相既然都已经将他带在身边了,那这肯定是自己人了啊。
镇国神剑,什么人能让丞相称之为镇国神剑?按照这澄海城乃至整个新大明的制度结构,貌似就只有雷震天才能称得上是大明神剑啊。
还特意让我多多跟他交流,还说以后能受益匪浅。
啊~,懂了,这个于成龙于大人,该不会是殿前副点检吧。
也是,雷震天说到底是个草莽之人,纯纯的草根出身,虽说是武功很好,忠心也没有问题,也能把丞相的阴暗事兜得明明白白。
但这些,和当官治军,毕竟是两码事儿,&nbp;&nbp;雷震天这个都指挥使,只怕更多的还是担负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职责,&nbp;&nbp;这活儿,相信他干起来也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但是治军行政,只怕是要有一个副手的,而且十之,会让他兼管城中刑名,毕竟名义上丞相虽然也是直隶总督,实际上丞相日理万机的,总得有个实管的澄海府尹或是澄海令之类的人吧?
那可不成了咱将来的直属领导了?
懂了。
郑克臧当即便表示道“丞相说的是,最近几日臣日日去与于大人品茗论道,也觉得于大人胸中韬略不凡,学得了不少做人做事做官的道理,也觉得受益匪浅,正是打算时时请教的呢。”
“嗯……很好,很好,你这个事情做得就非常好么。”
郑克臧闻言自然是非常的高兴,心想着,自己距离心腹的位置这是又近了一步啊。
于是这事儿呢,便索性按照于成龙的这个献策给定下来了,刘大炮这头既解决了棘手的前明宗室问题,又得于成龙献策,认为自己招降有望,一时间可谓是双喜临门,心情大好。
晚上亲自拎了两壶小酒,便去找于成龙喝酒去了,一来是想要趁热打铁,二来,老实说刘大炮与这于成龙论证还真是挺爽的。
此人首先格局与层次够高,说实在的,他接触过的人里格局够高的还真不多,老勒倒是能算,但毕竟是外国人,而天地会都是一帮草莽英雄,这个阅历啊,层次啊,是真的不行。
同时呢,这于成龙并不虚伪,也不是那种一张嘴就忠孝节义的腐儒,从他与自己那场辩论就知道,屁股虽然有点歪但却也是很务实的一个人,心里也是想着百姓的。
而这次再见刘大炮,于成龙却是也乐了出来,态度确实好多了,还邀请刘大炮与他一同欣赏郑克臧送来的那副宋徽宗的画。
刘大炮也不懂,实在想不明白这玩意值钱在哪,相比于书画,实话实说他还是更喜欢玉的。
“今日,多谢于兄对那郑克臧的提点,却是解了我的心头大忧了,为于兄之策,我敬你一杯。”
说着,却是亲自给于成龙斟酒。
于成龙自然不信,只道刘大炮是有意提醒,又借此策的机会来劝降于他,想了想,却是并未喝那杯中之酒。
而是道“此策,全赖恭王世子谋划,与于某全无干系,丞相要谢,便去谢那恭王世子便罢,何必谢我?这酒若是以这个名头来敬,我却是不肯喝的了。”
“哦?于兄不肯吃敬酒?”
“不吃。”
“那于兄想吃什么酒?”
“于某,这些天来,看澄海,看澎湖,跟在……跟在丞相的身边,确实是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心中却是也有所悟,有所得,却也有些事越看越是糊涂了,不知丞相能否为我解惑?丞相你解一惑,我就罚一杯,如何?”
“哈哈哈哈,这不成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么,你可真有意思,什么疑惑,讲来听听。”
“第一疑惑,在于军政,丞相所制的复明枪,明神炮,确实都是非凡的神兵利器,凭此利器,与八旗精锐一争长短,未必就不可得。”
刘大炮点头道“确实如此,北方大平原之上不太好说,南方多山多水,大规模骑兵终究不便,凭此神器防守足以,只需多给我一点时间,多造枪炮,我自信八旗精锐,不足为惧,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消耗战?以丞相,或是说以明廷南方数省之力凭甚就以为足以抗中原?”
“我有海贸啊。”
“原来如此,丞相军改,给将士们直接发股票之举,着实是高绝,必能激励军心,只是我以为,此举弊端有二,且很难解决。”
“请讲。”
“第一,你让士兵拥有股票,让士兵知道为自己而战,确实是提振士气的妙法,只是这样的士兵,还会是忠诚于你的士兵么?”
“第二,我看你大力发展火器,却是似乎将刀剑铠甲之流几乎都摒弃了,这就要求士兵高度职业化,且在大发股票之下,统兵将领不但拥有更多的股票,还可以作为所谓的股东代表,参政,议政,那这一应监军举措,恐怕用处也不会很大了,你要如何控制军中悍将呢?不怕五代旧事重演么?”
刘大炮闻言笑着道“还有什么疑惑?不妨一并说出来。”
“我的第二个疑惑,在于民政。丞相的澄海城勃勃生机,活力非常,在下也是钦佩的,我自然也看得到,澄海城的居民,生活得其实很不错,甚至因为澄海的带动,半个潮州的百姓生活也会节节高。”
“多谢。”
“只是澄海的民政,似乎十分依赖于公司和股票,无论是红毛番还是十大商会,亦或是其他的中小型商会,大人似乎对他们也过于放纵了一些吧?敢问大人的境下之民,到底是听他们各自掌柜的,还是听朝廷的?整个澄海的建设,商人是不是参与得太多了?另外,澄海的模式将来如何能够大面积的推广,若是百姓皆从事工商逐利,致使土地无人耕种,这岂不是舍本逐末?”
刘大炮深以为然地点头,要不怎么说于成龙是个人才呢,才来这澄海几天,看问题想事情,就已经直达本院了。
“还有呢?”
“还有最重要的……是吏政,也是我最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请问。”谷瘲
“潮州能有今日之盛,毋庸讳言,最主要就在于公司,或者说,整个澄海城,潮州府,甚至你的朝廷,都是依托于公司发展而来的,就连三藩,与你的牵扯也都是因为公司,甚至他们在公司中好像还有不低的股份。”
“如此制度之下,所有人群策群力,将官吏,朝廷,商人,民众,将士,所有的力量都拧成了一股绳,可以最大限度的一同追求共同利益,着实是不可思议的制度。”
“只是您在公司中似乎并没有绝对的权威,甚至于据我所知,真正属于您个人的股票已经很少了,你要如何保障公司制度权力的稳定呢?亦或者说,您要如何保证您的绝对权威,如何保证,公司是忠诚于您的?就算是大人您能永远保持威望,这样的政权,如何进行交接更替?如何保证其他的大股东不会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就这三点疑惑,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刘大炮闻言,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终于有人看透,并问出来了,这话,我也终于可以在有朝一日和本国人说了,其实你问的这三个问题归根到底,其实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答案,格局。”
“格局?”
“小了,格局小了。”
“还请赐教。”
“其实民政也好,军政也好,核心都在于吏政,你说我的这套制度很难保证满朝文武对我的忠诚,是的,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得到任何人的忠诚,也不需要任何人,对我个人的忠诚,老于啊,我希望我未来的国民,只爱国,不忠君。”
于成龙闻言精神一震,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却又忍不住一头雾水,有些……不敢置信。
“这世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的,爱国也是如此,单纯靠教育,靠儒家思想洗脑,固然有用,但儒生能有多少?真到了性命悠关的时候,又有多少儒生会当真与国家同生共死?你老于也算是饱读圣贤书之人,不也做了鞑子的官了么?”
于成龙闻言,忍不住老脸一红,认为这刘大炮是在讽刺他,正要开口与他争论,刘大炮却一伸手打住,道“没有别的意思,事实上这也是完全正常的。”
“只是我认为,爱国主义不能完全靠教育,就说军制吧,我不需要我的士兵忠诚于我个人,传统的军队将领喜欢和麾下士兵建立义父子关系或是通过联姻等方式增加忠诚度,老实说我很讨厌这种做法,他们只要忠诚于国家就够了,因为国家是公司的载体,而他们,都是公司的股东。”
“曾经一位我很崇拜的领袖说过,没有爱国主义的士兵都是土匪。我对此始终深以为然,发给他们股票,并不只是变着法的给他们发钱,更是为了实实在在的对他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让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为什么要打仗,和我为什么要打仗。”
“至于野心家,像你说的五代乱象什么的,问题应该不大,毕竟,我虽然不派监军,但火药还是在我手里的。”
“至于你说我是不是给了商人过大的权力,是的,这是资产阶级初期的必然,正式造反之前,我会召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股东大会,凡是持股超过五百手的商人,包括期权超过五百手的官吏,将军,都可以亲自或委托代表来参加大会,并依据各自股权进行投票,通过投票来确立公司内部的重大决策。”
“这样的股东大会将成为常例,五年固定一开,有重大事项的时候也会临时加开,并组建股东常委会,当然,以西太平洋公司现在的影响力来看,公司的决策自然是要极大的影响国家的国策的。”
“我从没想过我的儿子一定要接我的班,事实上人类历史走到今天这一地步,无论是谁都必须承认,家天下王朝必然衰落,也很难走过三百年历史轮回周期,所以,莫说是我儿子,即使是我自己,如果在股东大会上多数股东都投票反对,我也将欣然卸任西太平洋公司董事局主席的职位,这,就是我定的规矩,当然,这样的话我估计我自己也很难再继续当咱们大明朝的宰相了。”
“拥有股票的人,成为公司的主人,这话不是说说而已,我这个董事局主席,只是代表他们行驶权力而已。”
“军队忠于公司,股东忠于自己,国家的权力属于股东,让股东来当家做主,这,就是资本主义!这,就是皿煮,算了,叫股主制度吧,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而我,只是资本主义的旗手而已,而我们与清廷的战争,也并不仅仅只是汉人与满人的战争,更是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的战争,我相信,先进的必然战胜落后的,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客观的规律,我也相信,这个非一家一姓之王朝,或许,可以逃脱三百年周期论,让天下百姓反反复复的陷入战火也说不定。”
“至于民政,那就只能是通过海外殖民地和奴隶贸易来解决这些问题了,比如,让我们汉人人口都去工厂里上班,在海外建立种植园,让海外的异族奴隶耕种土地之类的,这也是没有办法,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必然带有血腥,不压迫自己人,就只能压迫外人了。”
“所以,不知道我有没有很好的解答你的疑惑?”
再看于成龙,自然已经是瞠目结舌。
“军队,因为拥有股权而忠于公司,股东,因为股东大会而忠于自己,权力,属于股东……这……这……这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啊。”
刘大炮笑着道“资本主义拥有相当多的缺陷和局限,老实说,有些地方确实也是非常残忍的,但是相比于封建主义,这无疑是超级重大的一步,日月换新颜。”
于成龙震撼不已,却是突然想到了刘大炮此前在澳门时与他说过的话。
“皇太极只是封建社会的落日余晖,而我是现代社会初生的朝阳。如果皇太极自比于李世民的话,那能与我相提并论的就只有人王伏羲。”
他当时听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这刘大炮简直是疯了,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
自比于人王伏羲么……
却见于成龙干脆利落的将桌上的三杯罚酒一口气全部喝干,又重新倒满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建立这样的制度,以你的权谋和能力,完全可以做”
“老于啊,过些时日,我以为你应该去厦门,好好地,深入地接触一下那些荷兰人,我可以给你配个翻译,让你自己看,自己问,自己学。”
“知道么,荷兰只是一个两百万人口的小国,可是你知道他们有多强大么?他们有两百多艘这种大型的夹板船,有一支无比强盛的军队,他们在世界各地都建立了殖民地,他们的百姓生活得十分富足。”
“而且你知道么,整个满清共有在籍人口六千万左右,三十倍的人口差距,论总体的国力来看,荷兰可能还是不能与清廷相提并论的,只是老于你博通古今,应该很清楚的知道,一个国家的强弱从来不取决于他的国力多寡,而取决于极限状态下朝廷对这份国力的动员能力。”
“换言之,假如荷兰与清廷是近邻的关系,实话实说,凭借荷兰人的海战优势,清廷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至于具体到每一个国民的生活质量,那这清廷的治下之民,实话实说,相比于荷兰普通百姓过得简直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据说,荷兰的哪怕最普通的百姓,每天都可以吃三顿饭,早餐可以吃牛奶,面包,和一小块咸肉,午饭可以吃奶酪,面包,猪肉,土豆,蔬菜,甚至一点酒水,晚上吃面包和奶酪,每个星期,每个家庭,甚至还要消费半斤以上的糖和油脂。甚至他们国家的国民都很喜欢种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富足,且有闲暇,只怕是,只怕是……唯有传说中的大同盛世才能相比了吧,这般生活若是落在普通百姓的身上,当真是闻所未闻,纵使是曾经的开元盛世,只怕是也相去,远矣。”
说着,不由得心里一阵阵的苦涩,这特么荷兰普通人的生活,已经比自己这个三品大员都要好了。
虽然清廷的官员俸禄确实是不多,于成龙又是难得的清官,但再怎么说,他这日子也远非是普通老百姓能比的啊。
同时代的清廷百姓,能活着,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每个星期吃半斤的糖?天天吃肉?这是何等的奢侈啊!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幸福的国家么?
“一个两百万人口的小国,何以发展得如此强盛?客观原因固然也有,但是我以为,最最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就在于这个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所有的荷兰人都绑在了同一驾马车上,奔着同样的目标戮力前行。”
“所以我才要建设公司,所以我才要走资本主义的道路啊,一个真正的,良性的资本主义制度,天然就是反独裁的,这是必要的代价,你知道么,老勒以前在荷兰,地位可是很高的,相当于清廷的鳌拜。”
于成龙忍不住好奇道“如果是这么高的地位,为什么要来大明当你的手下。”
“谈不上手下吧,官职上我俩平级,公司层面上他也是大股东,如果他想的话是有资格和我争夺董事局主席的位置的,只是他服气我,认可我罢了。”
“然而确实,他,和追随着他的那些荷兰大资本家之所以背井离乡,就是因为荷兰本土现在正在爆发一场复辟运动,他们的国王不甘心当傀儡发动了夺权。”
于成龙闻言撇嘴一笑道“你看,我就说吧,这世上总有想要独裁的野心家。”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代价就是,东印度公司分崩离析,老勒和他的人来到远东投奔于我,荷兰这个国家从此从世界霸主的位置上衰落,不久的将来,他要么被荷兰的世仇嘤国所欺凌,要么将面对老勒等人的反攻倒算,因为资本天生就反感独裁。”
“至于我为什么要让国家走资本主义道路?真不是因为我是圣人,而是,这条路不走根本不行。”
“荷兰有东印度公司,英国也有东印度公司,法国国王曾经也想过建设东印度公司,虽然后来放弃了,但是这东西却是一定会传染的,用不了多久,整个欧洲必然都将走上资本主义的道路。”
“一个区区两百万人口的荷兰,走上资本主义道路之后便几乎和满清一样强大了,那人口更多的嘤国,法国呢?整个欧洲呢?荷兰人之所以愿意跟我们贸易,是因为他妈的抢劫不合算,万一有一天抢劫更合算了呢?”
“落后,是要挨打的,我不能允许我的国家与民族的生存,建立在别人懒得打你或是大发慈悲的基础上。”
于成龙闻言,却是又一口气将桌上的三杯酒水喝干,道“你给我安排翻译,我要去厦门看看。”
“可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投降于你,我也会有股票么?也会有股东大会上的投票权么?”
“当然,每一个大明的官员都会有期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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