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一大早,杨初意和方至诚便出门了。
他们得先去一趟百食园,卖了那道腌笃鲜的方子。
早在金掌柜上门谈白撒买卖时杨初意便提过叫他们先摸索一下腌咸肉,再过几日,鲜春笋一经上市,这道菜便可以上餐桌了。
高大厨热情接待了两人,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下厨演示腌笃鲜烹饪过程的人是方至诚。
高大厨调侃道“哎呀,又多了一个跟我抢饭碗的人。”
杨初意在前头和金掌柜谈别的事,没跟来后厨。
方至诚心境已然变了,被心上人信任的自豪感让他眉眼舒展,也笑着回道“您是铁饭碗,我与您可不同。”
高大厨笑问“方兄弟,那你现在这手艺是什么碗?”
方至诚不知想到什么,心热脸烫,摇头不答。
高大厨见他素日沉默寡言,以为他不经得玩笑,便没再逗他。
待方至诚行到前头,见杨初意正端碗安静地吃着馄饨,方才那句未答的话语才又浮上心头。
我的手艺是,是我家娘子手中捧着的碗,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杨初意见他呆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还以为怎么了,吃完便朝他走去,“怎么了?方才煮菜没煮好吗?”
“没,不是,挺好的。”
杨初意问他“那你要吃些什么吗?他们家馄饨还挺好吃的。”
“不用了,我们去办事吧。”
杨初意点头,“那走吧。”
两人去买了些点心,又去铁匠铺取了犁和一把锄头。
铁匠铺老板朗声道“兄弟,你这新锄头样式好得很,我自个也打了一把给婆娘用,她说锄草更省劲了。这样,我给你们折个价,你们允我再打些出来卖,如何?”
这锄头稍微改动,制成长宽头的,整体更轻薄,刃也更利些,不过只适合锄草,不适合挖地。
方至诚看了杨初意一眼,见她颔首才道“可以。”
老板爽快给他们折了半价,跟方至诚几次握手,谢了又谢,这才放人走。
这些小事办完,头等大事也该上场了。
杨初意和方至诚对视一眼,然后郑重点点头,朝县城外新塘村走去。
那是杨初意,不,原主的家乡。
“咚咚咚,咚咚。”
幽静的巷子里响起了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不一会,一男子神情自若出了门。
“喵,喵呜。”
另一扇古朴的木门前,则传来了有些不太熟练的猫叫声。
半晌过后,木门轻启,一只纤纤细手伸出来轻轻一勾,那男人便丢了魂,脚步虚浮的随人进了门。
木门落锁,鱼儿上钩。
杨初意隐在暗处,邪魅一笑,转身跑去找最完美的见证者。
“三婆三婆,今日是我娘的生辰,我刚刚在门口敲喊了半天愣是没瞧见我娘出来开门,您说她会不会生病晕倒在家里了?”
三婆眼里顿时闪起八卦的光芒,一把放下手中的鞋垫讽刺道“有可能,她平时走路扭成那样,唉哟,估计这回扭着腰了。”
杨初意忍住笑意,勾住人胳膊就往家里拉,“幸好您就住我们家隔壁,得赶紧从您家借个梯子过去瞧瞧,我实在担心得很呐。”
“嗬!你胖得像猪,我年纪大腿脚不便,这哪成!”
杨初意一脸焦急催促道“那怎么办呢?别是出什么事了吧?三婆你快想想办法!”
三婆十分精明,一把冲去前头菜地里精准拉了一个憨实的大娘子回来帮忙。
此时,屋内一对野鸳鸯早已经急不可耐的褪去了皮毛,正为许久没交流而互啄得欢。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两只野鸟陡然一颤,光秃秃的暴露在阳光下。
男子唯诺辩解道“铁蛋娘,你,你怎么来了?你听我解释,我和玉娘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可这情况下谁还能保持冷静,铁蛋娘嚎叫起来,崩溃去抓缩在墙角的女人,嘴里颠三倒四地叫骂着、诅咒着。
被子衣服全被她扫到地上,愤恨而绝望地扭打床上还抱在一起的两人。
“杨寡妇偷人啦!偷的还是杨屠户的徒弟郭墩子郭屠户,真是好一对师嫂爱徒啊!”三婆拍掌惊呼,十分灵活地窜去散播消息。
众人听闻有这趣事,纷纷放下活计冲进杨家,一室荒唐引阵阵咋舌。
“啧啧啧,”三婆转头上下打量杨初意,“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洗脱冤屈的时候来了!
杨初意委屈而愤怒说道“我是冤枉的!当初我不过随口赞了一句读书人的话,弟弟便去学堂当着众人面造谣,说话迷恋什么尤公子!”
“我的贴身小衣也是我娘拿去挂在傻蛋家,然后再出言污蔑我与傻蛋有私情的!”
“那天在街上,更是娘和妹妹她们故意绊我才导致我摔到方二郎身上的,原本他们要让我扑的人可是老黎头呢!”
叙述完了内情,便要引人入胜了。
“如今这情形,我都不知父亲意外身亡有没有内情,他们究竟是不是我亲弟妹呢。”
“你胡说!”玉娘激动得手都忘了捂胸口,春光一泄,更引人注目。
“你爹是去收猪时不小心摔伤脑袋走的,有大夫诊断证明。你弟妹皆是你爹的种,哪由得你个贱蹄子乱说!”
杨初意像是被她的凶悍吓到,瑟缩了一下身子,但仍咬牙坚持说道“那时墩子叔可就在我爹旁边哩,况且,你说弟弟是我爹的后,那你拿出证据来呀。”
郭墩子连连摆手,“初意,这没有的事你怎个乱说!你们别信她,真没有的事。”
杨初意愤然怒吼“都是我乱说,都是我乱说。我爹好端端的偏在路边捡了你回家,我爹我奶好端端就摔死了,你们也没有滚在一处!我要去找村正爷爷做主!”
三婆吊起嗓子说道“死无对证啰。还叫玉娘呢,怕不是块墨玉吧。胖丫头也是惨啊,偏偏摊上这样的后娘!”
“这玉娘够歹毒的,那傻蛋话都说不清楚,见人就喊婆娘、娘子、小亲亲,怪道杨家大女儿说不清了。”
“嗐,正常人谁会和傻蛋有私情,便是想离家也不可能找个流浪的傻瓜过日子啊,这一看就不对劲。”
“可不就是了,意丫头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人家母子三人呢,能长这么大已经不错了。”
“现在玉娘可不就来报应了嘛,不对,这不是报应,是自作自受。”
当初任由原主如何哭诉辩驳,他们都不信,如今玉娘形象崩塌,从前泼在她身上的种种脏水,都得到了冲刷。
此时杨家门前已经被左邻右里堵了路,众人一听杨初意要找村正,便有人自发奋勇去叫人。
杨初意高声道“他们这般熟门熟路,一看就是早有勾搭。今天是娘的生辰,怎个这般巧,一双未成家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呢?”
众人惊呼,“我的天,母亲偷人,儿女遮掩,怪道旁人无法察觉呢。”
三婆想到什么,忙拍了一下大腿,唾沫横飞道“哎哟喂,前头墩子好几次提猪肉来这边,我还称他有道义呢。那关门声和佑全的送客声我听得真真的,原来是唱双簧演给我老婆子看的。”
众人顺着三婆的话,也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郭屠户逢年过节就会来送猪肉,我还问他这么忙怎么还亲自送,他还说这样才够有诚意呢。”
“可不是,我还说杨屠户有两个徒弟,一个忘恩忘本,一个老实本分常上门送礼,原来全是我们看错人了。”
这会众人把所有疑点都翻出来,完整勾勒出两人暗地里勾搭的所有过程。
杨初意不自觉朝门口望了望,直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可方至诚明显比她想象中的更让她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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