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已经有了新的女主人,白白胖胖的孩子躺在床上享受着父母的关怀与疼爱。
那妇人腿一软,瞬间瘫倒在地,心中那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轰然倒塌,她悲不自胜地捂脸闷声呜咽,怔怔流泪。
小男孩面无表情走进屋里,却被当成了鬼。
他的父亲抱起床上的孩子,紧紧护在怀里,质问男孩:“你是谁?你怎么能随便进到别人家里来!”
小男孩如黑洞一般的双眼突然溢出了泪花,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向自己的父亲伸出渴望得到一个怀抱的双手,可却被大声呵斥了。
“哪里来的叫花子,滚出去!”
小男孩在父亲厌恶冷漠的目光下缓缓垂下了双臂,而后擦去泪水,定定看了一眼那心中一直觉得会来救他和母亲的所谓父亲,下一秒便转身离去了。
小男孩走向自己母亲时甚至没有做丝毫的停留,只是漠然地迈着脚步往外走。
他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不再有他位置的家,逃离这个完全失去意义的父亲。
屋中人来到门口看,男子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惊恐还是别的什么,一连说了三个你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上前看,身旁的女人急忙拉住他,用力掐了一把婴儿腿部的嫩肉。
婴儿响亮的哭声瞬间冲破耳膜,敲打着人的心灵。
男子低头哄,可不知为何平日母亲一逗就停止哭泣的孩子这会哭得震天响,越发手脚乱蹬挣扎得厉害。
待声音渐渐停止了,一抬头,院里已经空无一人,仿佛方才是眼花看错了。
可究竟是不是看错了,他们心中都有数,一切全凭良心。
无人追来,便是答案。
县城内一户人家门前响起了敲门声,一开始是试探且怯弱的敲了两声,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后才急切用力地拍打起大门来。
一妇人的声音响起,“谁啊?别拍了,门都要被拍坏了!”
十四岁的少女骨瘦如柴,早已不复当初的天真明媚,可身为母亲,又怎会认不得自己的孩子呢。
“小洁?是小洁吗?我的儿,我的儿啊!”
妇人将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抱入怀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失声痛哭起来。
妇人将孩子看了又看,抚摸着她的脸庞,握着她的硌人的手臂,理了理她枯草一样的头发。
没等妇人开口问,一老婆子从屋内快步走了,定睛看了一眼,眼眸一缩,大声呵斥起来。
“善儿媳妇你又在发疯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小洁她落水淹死了,你怎么就不信呢!你还有仁哥儿和福姐儿两个孩子要照顾,你要振作起来!”
妇女瑟缩了一下,气弱道:“娘,她是小洁,”
老婆子用力扯妇人手臂让她起身,“没事别惦记死人,你身为母亲,要替活着的孩子考虑才对!若她是你女儿,你应该即刻拿绳子来勒死了她才对,女子没了贞洁,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
妇人一顿,握着孩子肩膀的手突然就放开了。
门关上了,急切地、嫌恶地、不留一丝余地的关上了。
铁门一次次在少女眼前关上的场景又浮上她的脑海,和眼前的木门重叠在了一起。
少女心中漫上无限恐惧,上前双手用力拍打着木门,满怀希望地苦苦哀求道:“娘,娘,娘,救我,救我!!!”
无论少女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过。
少女也从迫切,到失望,再到失去所有力气瘫坐在门前,只剩满心的绝望。
少女坐了很久很久,直到黑暗即将到来之前,才踉跄站起身,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另一村落的茅草屋前,一位老者虚弱躺在干硬的床板上吃力喘息。
小孙子的失踪是老人一生最大的悲痛,他已经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想到还要经历第二次。
大儿子嫌他日日出门寻人不着家,摔伤了腿才回来花钱养伤。
儿媳妇更嫌他命太长,摔也没摔死,竟要人伺候,所以决定让他跟小儿子、小孙子早日相见。
傍晚,熊熊的火焰吞噬了这个茅草屋。
一对夫妇对着欢快燃烧的房屋嚎啕大哭,在别人的议论声中想起了老人还在屋里,于是赶紧将老人安排在哭丧的首要位置上。
“我爹没了,我的房子没了,我一生的积蓄全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总有一束光,照亮正处在黑暗中的你。
曾经身处黑暗,才更珍惜光明。
十个人,不,现在是十一个,他们正聚在一个农庄里,安静地吃着晚餐。
未来是怎么样的,等未来来了才知道,现在,他们只需要坚强的活下去。
杨初意这时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买铺面,而是恰巧买下了一个农庄。
这个农庄原来是一个俏妇人的陪嫁,但老奴仆却欺她不懂农事,年年都以气候不好所以没什么收成来唬弄她。
原本应该有进账的庄子倒成了贴钱养刁奴的糟心地,所以那妇人干脆狠心把庄子卖了,将奴仆或遣散或发卖了事。
这个庄子不大,只有二十亩田地,还有一个山坡,一处池塘,半圆弧的河流包裹了一部分农田,所以在农田灌溉方面还挺便利的。
昨天杨初意和方至诚一夜未归,这可把众人吓坏了。
武大叔吩咐他们要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然后去找了道上的人打探消息,但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是因为那男子只用了自己的心腹来行事,并没有用道上的人。
可也正因为这样,杨初意和方至诚才躲过一劫。
在他们才跑出那农家小院不久,便有一位老妇人进了门。
她是那男子的奶妈,阿大的娘,三到五天左右会过来做个饭,以保证地窖里的人不会饿死。
老妇人一如往常开始起火烧水做饭,当她提着一桶饭食打开衣柜,走下阶梯,开铁门进入地窖中,将桶里的东西倒入食槽,转身又要叉腰训人时才发现地窖里早已空无一人。
老妇人奔去前头想看看少爷在不在那里,却警醒地发现了不寻常的味道,果断奔回去找夫人商量。
这母子感应许是有的,毕竟这夫人到了院门前便觉得胸口一痛,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浑身的不舒服。
夫人快步上前,老妇人忙跟在身后搀扶,结果两人双双掉进自家儿子挖好的陷阱里,被钢钉板扎成了筛子,倒也全了她们跟儿子相聚的心愿了。
县令震怒,可现场一切证据都表明是外甥自个儿玩火自焚,咎由自取。
县令又在那老妇咽气前的交代下才知道,另外那小院的枯井里和玫瑰花丛下都埋有不少白骨。
县令哪里还敢声张再继续追查,掩盖罪行还来不及呢,此事被对手发现的话,他定会乌纱帽不保的。
幸好接触此事的人都死了,不然县令还得另外再杀人灭口。
店里的人觉得是那两个螺蛳粉店老板绑架了杨初意,原本要去找他们算账或报官,幸好被武大叔拦住了,才让此事没漏一点破绽。
毕竟,惹上县令可不是好玩的。
诚意小馆照常开门,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往日更加灿烂,可没人知道他们装得多辛苦,在看到杨初意和方至诚回来那一刻都要揉一揉脸颊才能笑出来。
面对他们的嘘寒问暖,杨初意只能选择隐瞒,说看见一个很像她舅舅的人,便找人去了。
指望别人保密,还不如干脆将秘密带进棺材里。
杨初意和方至诚交代了他们几件事,然后便去采买物资,把人先带到城外庄子上安顿下来。
这庄子房间倒是有五六间,祖孙俩一间,那对母子一间,剩下其他再三三两两住一间,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他们没有安全感,还是挤在一起睡。
杨初意也不多劝他们,安全感要慢慢建立,他们需要时间。
时间虽然不是解药,可人一旦努力活着,就会有许多的痛苦让我们放下曾经,也会有更多的美好让我们看淡过去。
活着,才是时间流逝的意义。
半夜,砰砰砰的敲门声将杨初意和方至诚从睡梦中惊醒了。
“恩人,你们快出来,得弟她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