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店小二跑回来了,后面跟了几位衙役、和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大夫。
店家倒是没听那些人碎嘴,而是依少年郎所言扯下片衣角,拧了几下,横拦在了地上老人的牙齿之间。
他也害怕老人出事,现在甭管是不是疯病,也不管年轻后生说的对错,光看那老人抽搐的模样,总归是先堵了嘴没错。
红柳的速度也快,自家小姐话音一落,她就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双手扶住患疾老人的头部,并将之微微抬起偏向一侧。
红柳和沙棘跟着小姐治疗病人久了,早已不会嫌弃肮脏或者酸臭什么的了。
那时候,小姐的师傅总是往山里弄回奇奇怪怪的病人、或者奇奇怪怪的尸体,不是让小姐绞尽脑汁的想法医治,就是要小姐详实剖验寻找死因。
多脏、多臭、多恶心的,小姐不嫌弃,她们两个丫环也就跟着一直打下手。
刚走下楼梯的水银,一见有老大夫来了,便止住了脚步,没有回应周围人的话,只安静地站去了在一旁。
医者善容。
水银的师傅不但教会了她精湛的活人术,也教会了她神奇地验尸和易容之术。
师傅总说艺多不压身,既然她无法习武,那就多学学有关医术上的事,无论哪种都好。
现在,就算她没有化得太精细,她也相信,没人能分辨得出她真实性别来。
此时就见那老大夫急步上前,看到病人牙齿之间的衣角,抬手就要往里塞。
“不可!”
满以为老大夫稳稳能医治才站去一旁的水银,一见到他的动作,立刻沉着嗓子出声阻止。
老大夫抬起头循声望去,见出声阻止自己的是个年轻后生,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个小娃娃家家的懂什么?不堵住他的嘴、压住他的舌头,他就会咬伤自己!到时出了事你负责吗?”
水银上前两步,凉凉的视线望着老大夫道
“此老者乃患痫疾,口中吐涌白沫,若依你之见堵口,沫痰之物何出?必将倒灌以封气窍!”
老大夫闻言一噎,旋即又大怒
“黄口小儿!老夫行医数十载,远近闻名,痫症、癫症所见甚多,何需你在此指手划脚?站到一边安静旁观,否则,老夫便使人逐出你去!”
水银右侧后站着个青壮年汉子,这时悄悄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
“那是经常出入达官贵人府邸的旁大夫,你这小兄弟,可别出言顶撞他,若将他惹恼了,必讨不了好去。”
汉子身侧的一名老者也闻言跟着低劝。
“你是远道而来的吧?出门在外,莫管闲事,痫症死不了人,一会儿就缓过来了。莫因此得罪人。”
水银听言,侧身向那两位好心人抱拳微微致谢。
是啊,痫症虽急,却也死不了人,之前自己处置得当,过不了一会儿,地上的患疾之人应该就能清醒如常。
自己此时的确不宜多言,她还有路要赶,致谢后,遂脚下微退了半步。
被称之为旁大夫的人,未再闻那年少儿郎出言顶撞,满意又得意地“哼”了一声,招呼道
“来两位帮忙搭把手,将患病之人的上衫褪去,老夫这就要为他施针。”
店家和店小二赶紧上前帮忙。
红柳就松开手,退到自家小姐身边。
旁大夫见患者裸露出前胸后背,便打开医药箱,取出针灸包,准备给患病之人施针。
第一针,就取向印堂。
“慢着!”
水银见状,忍无可忍地一大步上前。
“痫症急发时,先应醒脑开窍为主,以手厥阴、督脉及足少阴经穴为主。
内关穴,为心包经络穴,可调理心神。水沟、百会穴为督脉穴,后溪穴,通督脉,督脉入脑络,故,针刺可醒脑开窍。
涌泉穴,为肾经井穴,可激发肾气,促进脑神的恢复。
您先取印堂,接着是不是再取鸠尾、间使、太冲、丰隆这样的枢穴?
那是两次发作间歇期的治疗手法,您行医数十载,怎会不分?”
水银迈出去时,身旁的青壮汉子,就伸手扯了一把,没扯住。
眼见旁大夫望过来,赶紧缩回手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旁大夫望着那黄口小儿,一指虚点着他,浑身气得哆嗦,形状比之地上的患病之人,也不惶多让了。
“你……你……”
他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吐出两个你字后,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想反驳,突然就发现自己理屈词穷了。
但是不辩解,岂不就证明自己是个庸医?
那如何了得?
可他之前的确是想取印堂、间使等穴位的。这……
没等旁大夫找出回辩之词,周围的人见他哑舌,便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均质疑起了他的医术。
旁大夫急了,站起身,怒喝
“老夫活人无数,痫症治疗无数,便是用此取针之法!你一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只凭翻了几日闲书,竟就敢在此胡言乱语,耽误老夫为患疾之人医治,其心可诛!”
说着,抱拳冲周围拱手环施一礼道
“老夫在此杏城行医数十载,医术了得、声誉极佳,今日竟被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后生,出言冒犯、欲毁老夫医誉,请诸位明眼鉴证,并将之驱赶出去,莫耽误老夫救治。人命关天哪。”
围观的众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皆不约而同露出了疑惑之色。
那年轻后生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这旁老大夫声誉良好、口碑上佳。
这……这要他们怎么做?
“这是谁家的年轻后生?小小年纪,竟对医术掌握如此之精准,果然后生可畏也!”
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外响起。
随之,门外走进一位白眉长髯、红光满面的老者,身穿御医官袍,身后跟着两名带刀侍卫,稳步而来。
待行至近前,才将视线落在老大夫的身上。
“少年郎与你辩医症,你却只会用名声、口碑压人,依老夫所见,你……徒有虚名!”
旁老大夫顿时“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呐呐不成言。
他就算不识眼前的老者,也识得那一身院判官袍,那是他一直以来努力和学习的目标啊。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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