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回答。
“越往上去,雪层越厚。而且灌木杂草较深。那些树木也比较高大,林中有些阴暗,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
奴婢没向上走出太多,怕小姐有危险就先回来了。”
水银抬头看了看天色。
她俩在堂城就换上了猎户的粗布短袄,昨晚宿在最靠近山脚的那处村落里,今日一早赶路,到了这儿,眼见太阳就要西坠。
没有找到小径,显然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她们偏离了方向。
昨晚借宿的村长家,村长看到西北军的腰牌,极是热情。所以她没敢问路,唯恐引人怀疑。
真正往这个方向走的西北军,岂有不识路的?
“休息一会儿,找棵大树,我们今晚在树上过夜。”
水银说着,指了指脚边的包裹,继续道“别忘了撒药粉。”
要进山了,她们必须准备充足。
在路过俊城和堂城时,水银便制作了大量的、防各种蛇虫鼠蚁等的药粉。
红柳闻言,没有休息,直接走过来拎起包袱,转身进了林子。
马儿早已被放生。
水银揉搓着腿,缓过赶路的这股劲儿后,便努力地站了起来,踩着脚下的杂草和积雪,顺着红柳的足印往上走。
两腿有些颤颤微微的。
虽然一路走,一路都在上药、针灸,可大腿的两边内侧,俱早已被磨破。
伤口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复原,又反复磨损,此时,明显已经能感觉到亵裤上湿迹斑斑。
她咬紧牙关,脚下虽慢却未停。
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仅仅只是开始,没什么大不了的,更苦、更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小姐,奴婢背您吧?”
很快处理完毕,回转来的红柳,见到她的样子,急忙说道。
水银就摇了摇头。
锻炼,得日积月累。
自小在山中长大的身体,在都城闷闷地呆了两年,没想到已经变得如此娇气。她得抓紧时间,赶紧恢复身体的记忆,将体质给全面提升上去。
看着抽刀就要替自己开路的红柳,水银开口阻止。
“不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我能行的。”
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巡逻兵?或者因饥饿进山的猎户?自己的猜测也未必都是准的。
万一被人发现痕迹追上来,那就麻烦了。
红柳闻言,只得在前头带路,一边频频回头看着自家的小姐。
见她每一步行走都甚是艰难,不是抓着灌木,就是扯着枯草,几乎是用挪的在向上走,眼泪几乎就要掉落。
“小姐,您为什么要选择走这么一条路?您不怕死吗?”
水银知道红柳问的不是这条山路,而是即将成为细作的路。
关于自己的决定,在俊城时,她就悄悄地告诉过红柳了。
“活着,总有一死。能用一身所学,为敖国、为父亲,起到点帮助,总好过囿于后宅,无声无息地死去。”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后再接着道
“或许,细作也会死于无声无息,但是,还是有所不同的。”
红柳闻言,脱口而出
“平静的死去和……被众人打死?”
由小姐的话,想到之前在杏城时,自己脚下那名细作的凄惨下场,红柳竟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她自己是无所谓,怎么死都行,可是小姐……难道真的要那样死去吗?
“别想太多,你忘了我在咱们衣领里备下的药?鸠毒虽然痛苦,但时间极短。”
每次换套衣衫,水银就会让红柳把包好的鸠毒丸,转移到要穿的衣衫衣领上。
只要不沾水,鸠毒丸就不会化开。
同时还用了一层最细密的布料包裹着,能快速转移,或者防止长时间接触到皮肤时,引发毒性。
这些,都是她在决定了走这条路后,制作完成的。
听师尊说过,死士都是这样的。
自己要做的事,也算堪比死士了吧?
水银说着,喘了几口气,边拽着枯草向前,边继续说道
“红柳,现在,你还有机会离开。别担心我,我自己一人也是可以的。”
“小姐!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红柳几时怕过?小姐生,奴婢生;小姐死,奴婢先亡!红柳是不会离开小姐的!”
红柳一听自家小姐居然这样说,立时急红了眼。“奴婢不是怕死,是怕小姐……”
水银微微地笑了笑。
“罢了,是我说错了话。你的忠心,我一向知道。只是不忍万一哪一天,你就随了我去。”
“奴婢愿意!”
红柳红着眼眶,拍着胸脯说道。
水银停下脚,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自家的忠仆,郑重地说道
“红柳,你要知道,以后莫说是小姐我,便是你,也再不能嫁人、生子,过平凡的日子了。
即便日后你对哪位儿郎动了心神,也得离着对方远远的。
若你控制不住,小姐我会先下手除掉你。你要想清楚。”
红柳笑了。
自家的小姐就是这样,丑话总是爱说在前头。
但是,她也清楚,小姐并没有在跟自己开玩笑。
若果真有他日,自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小姐她,的确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就是她的小姐,她发誓一生一世效忠和保护之人。
一个既善良,又狠决;既宽容,又严厉的人。
她非常喜欢这样的小姐,一直都是。
“不劳小姐动手,若红柳胆敢不忠,必先自裁。”她笑容甜美地回答。
然后一指前方几步远外的大树道
“小姐,到了,我在那棵树上、树下都撒好了药粉,我送您上去。”
说完便退回几步,在小姐身前蹲下了身。
水银强忍住内心的酸涩,伸手搭上红柳的肩膀,身体趴伏上去。
这么好的姑娘,自己却要拉着她,向死而生……
红柳将自家的小姐背负到大树的中间,放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上,然后歪着头问道
“小姐,您的亵裤被血浸了吧?奴婢下去生堆火,您还是换下来吧?伤口要抹药的。”
虽然小姐穿着冬服,但背负她的时候,自己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手下有些滑,有些抓不稳。
她就知道,小姐的伤口,定是又破得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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