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说过这是验尸的标准程序。
水银想将这侧躺着的母子二人的尸体给分开,但没分动。显然,这对母子在死前,都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水银收回手,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轻捻。脑中不由地去推算、他们临死之前这一举动的动机。
孩子的应该比较容易理解,突遭穿刺,剧痛之下死死抓着母亲,希望对方能帮自己解除痛苦。
但母亲呢?
想像一下抱着孩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尽力维持身体的平衡,突然一根木棍穿了过来,先穿过的是孩子的身体。她想躲,躲不开。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直到自己的身体被穿。
接下来,按照母亲的本能去理解,她应该第一时间也是抱紧孩子,然后会努力侧身想保护孩子。但没能成功。随后倒下。
倒下后,依照本能,她应该想要推开孩子,想保住孩子最后的一线生机。或者侧身将孩子盖在下面,那么,一只手或是一只胳膊就应该呈现打开状态,为的是遮挡住孩子。这是一位母亲的希望。
但是,这个母亲此时双手的状态,是死死抱着孩子的,十指都是向内侧弯曲,用力状态。这就有些违反常理了。
至于为什么是侧身倒下的?这个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当时人群你挨我挤的,他们母子俩向后倒,再被推推搡搡,故而倒地时呈现出了侧躺的状态。
想到这儿,水银站起了身,望向四女。
此时她决定先将双方背后的一切甩开,让那四女参与其中,共同动脑。只冲着对方给予她的友情。
师傅说过要想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亲近,那么,最容易做的就是找一件事情,让彼此都参与。
水银也愿意什么都不想的,只单纯地去交这么几个朋友。
于是,她开口对着四女说出了自己之前的推测,并问询她们的看法。
上官佳兰听完后沉思,没有回答。
宇文明霞则想也不想地说道“为什么不能是他们母子被人推倒后,正好撞上了那条桌腿呢?”
司寇继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然后回道“也许是他们被人杀了之后,当时没有断气,再被人推来推去的,那个母亲只能死死地抱住孩子,最后才倒下的呢?”
宇政晓燕则看看这个,听听那个,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啊眨,眨了几息后才道“找谁身上有血吧?我见过家里的厨娘们杀鸡,那血都会喷在她们手上的,有时候身上也有。”
水银没有说话,再次望向上官佳兰,等待对方的回答。
上官佳兰在听完三人的说法之后,又沉吟了一会儿再道“明霞说得肯定不对。桌子翻倒,人砸过去,如果是那个母亲的背先挨着,把桌腿挨断了,再穿过来,那就应该断的那头从那母亲的背后穿进去才对。
如果是孩子的背先挨着,应该挨不断才对。要是一堆人都倒下来挤,可能才会。而且,最有可能的我想应该是滑过去,而不是撞断吧?”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息,再继续道“我觉得,继茹和晓燕说得比较有道理。我自己的看法就是,这母子俩一定是被人杀了的。杀他们的人,应该是认识他们的。会不会就在外面?应该在吧?让外面的守卫们找他们身上谁带了血?”
水银听完,微微笑了笑,也没说谁对谁错,而是抬手招呼了两名刑狱司的人过来。
“你、你,帮个忙去找个草人过来,给草人的身体里装上公斤重的长木头。”
此时周围的人也都在看新奇,虽然县主并没有问他们,但他们每个人的脑子里,也在思考。
刑狱司这边,有人用胳膊肘捣了捣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哎,你怎么看?”
“我?母子两个同时那样死,一定是被杀的。”那人回道。
“我觉得更像是意外。人那么多,挤成那个样子,出点儿啥事不都挺正常?咱们见过的还少了?”那人的另一边、另一人也插进来一块儿讨论。
还有一人听到他们小声议论,也忍不住伸了脑袋加入。“我也觉得是意外。看那母亲长的,挺漂亮的,孩子也可爱,还那么小。谁舍得下手就这样给杀了啊?”
“我认为是他俩是被人杀的,你们仔细看,那根桌腿,扎的是哪儿?心脏吧?一棍穿俩心脏,凶手有点儿狠哪。若是意外,太巧了不是?”
“行啦,你们都别说话了,我就想看县主怎么破案。话说,我们瞧着那些个尸体都有些哆嗦,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我就觉得她的脑子好厉害,真的好厉害。漂亮的女人我们也见得多了,但这么厉害的……咦~~~咋感觉她有点儿吓人呢?”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吧,吓什么人啊?人家那叫气势。像什么来着?冰山一样的气势。反正我挺喜欢,瞧着就像……我也形容不出来,总之是,看看她,就觉得心安的感觉。”
“我也有这种感觉。看着那几个姑娘,就觉得她们好看、可爱,只有看着县主,觉得好像把什么事情交给她都可以。”
“我的感觉和你们差不多,反正看着她,心里就踏实。就算现在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我也不怕。”
“难怪人家是县主了……有史以来第一位正三品仵作吧?是真的厉害啊。”
“行啦,别议论啦,专心看人家怎么破案子,咱们也好好学学。”
“……”
那边,那二人见自己被县主点到,非常高兴。想也没想地就跑去后院扎草人。稻草这种东西,不管是客栈还是酒馆茶楼,后院都是总会有的。毕竟要照顾客人的马、牛嘛。至于木头,就更多了。
水银看见他俩去张罗,再笑着对几女道“所有的推论,都得从基本的事实出发。待会儿,我们拿草人做些测试,你们到时再印证想法。”
说完后,再看向其余的刑狱司人员,开口道“麻烦您几位,去搜查一下这间茶楼、问询属于这茶楼的所有人员。杀害第一名死者的人,很可能就在他们其中,而凶案现场,也很有可能就在这间茶楼。”
正在一边看热闹的茶楼掌柜、店小二们、后厨各人,听到这话顿时呆住了,本能地就想往后退。
但刑狱司的人动作多快啊。听到前半句就开始动作了,到听完全部,一半人已经将这些人给分隔扣住,且弯刀出鞘,将他们一一带向后院。
嫌疑人数多的情况下,必须分开问询。他们都是办习惯了案子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而另一半人也已经提着弯刀,冲向了茶楼各个地方。
安静了半天的宇文博,见刑狱司的人手不够,便朝着他手下的府兵们挥了挥手。
那些府兵们也分成三队,两队人去帮忙,一队人继续把守大门。虽然为了防止寒风刮入,大门已经紧闭,但也是需要人看住,以免被人冲撞的。
司寇继昭“……”
他现在在刑狱司说话,还管用吗?他怎么不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啊喂。
而水银那边,她看着人都被带下去了之后,再看向几女道“现在来看第一具被冻过的尸体,知道我为什么先怀疑他们吗?”
司寇继茹把一只手举得高高的,跟在学堂里念书时一样,大喊着“我知道我知道。那人是死在凌晨的,之前一直都没有出现,人群挤来挤去的时候,就出现了。肯定是有人把他扛过来扔在这儿的,那要不想被人看见,就肯定是这茶楼里的人啊,对吧对吧?”
水银笑着冲她点头,并竖起了根大拇指表示了肯定和夸赞。然后再看向其余三女,等待她们的回答。
司寇继茹得到了表扬,高兴得蹦到她大哥面前,得意洋洋地摇晃着小脑袋道“大哥,我也不比你和二哥差哦。”
司寇继昭“……”
他抬手把妹妹拨拉到一边,双眼继续注视着东方楠婴。认识这姑娘多久了?每一次见,每一次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尤其是此时此刻,这姑娘似乎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一种无比璀璨、耀目的光,令他挪不开眼。
当然,不想看自家的蠢妹妹也是真的。
被自家大哥扒到一边的司寇继茹也不生气,又跑到宇文博跟前得瑟,被宇文博摸了两下脑袋之后,就更乐得转着圈儿地回去几女身边,等着听她们怎么说。
宇文明霞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因为这对司寇继茹来说,太难得了。然后才回答道“也有可能是附近的人,准备找个地方埋尸体的时候,被人群给挤进来了。就干脆扔这儿了。”
水银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乐得明霞直挑自己那双英气的眉毛。
“我觉得是茶楼的厨子。因为他手上的那些茧和被烫伤过的痕迹,貌似只有做厨子的才会有。”上官佳兰回答道。
水银夸赞道“佳兰姐姐心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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