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完了,善后的事还有一大堆,救护伤者、掩埋死者、安抚士兵、处置俘虏等等,杨安玄却在第二天将什长以上的人召集起来进行战后总结。
军中将士识字的不多,知晓兵法的更是寥寥无几,《孙子兵法》、《吴子》之类的兵书只有像杨安玄这样的世家子弟才有机会接触。
赵田、严壮这些从沙场征战中成长起来的将领也只能在经历过生死后自行领悟些道理。
兵法和道理是不传之秘,绝不会轻授给旁人。
杨安玄的心胸与旁人不同,在他看来麾下知晓打仗的人越多,他的实力也越强。
杨安玄认真思索过自己穿越而来的优势,对历史走向和历史人物的认知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千余年来积累的知识,这才是自己争雄天下的资本。
关于作战,杨安玄自问并不善长,但他想到两个制胜的法宝,战前动员和战后总结。
五十多人帐蓬内挤不下,杨安玄索性让人钉了块木板搬到帐外,把纸贴在木板上面,用笔在上面画着图形。
众人好奇地围观着,有人笑道“这圈圈是什么?里面还有小块块,像炊饼放着肉块。”
“吴大嘴,你就知道吃,我看杨军侯画的是咱们的营寨。”有明白人道。
“对对,是咱们的营寨。”
杨安玄搁好笔,指点着纸上图道“咱们一起说道说道昨天的战事,哪里做得好,哪里要改进,下次免得犯同样的错。”
事先杨安玄跟赵田通过气。赵田率先开口道“吾先说几句,昨天的仗咱们虽然打胜了,但算不上全胜,伤亡了数十名兄弟,还让不少贼人逃走了。吾认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配合不熟练,平时操练看起来做得不错,但到了战场上还是乱了手腿,还得多练。”
阴绩脸一红,道“愚光顾着杀张华了,没有顾及指挥,致使阵形出现漏洞,让不少贼人逃走了,最大的错在仆。”
严壮想了想也开口道“什长、伍长没有起到大用,没有指挥好麾下,盾牌和长枪配合不到位,还有要是每队能多出二十名弓箭手就更好了。”
众人七嘴八知地议论起来,越说越激烈,争吵起来。
抛出问题后,杨安玄没有发声,静静地听着众人争论,观察着、记录着,这便是头脑风暴。
队长何青思维敏捷、举一返三;什长刘辉直指要点、见解不凡;还有阴扬、钱举等人都显露出各自的光芒……
时势造英雄,杨安玄相信,只要这些人能跟着自己一路走到最后,百战之余,自然成名将。
半个时辰后,杨安玄敲了敲木板,笑道“大伙说的都不错,现在总结一下。其一、加强实战演练配合……其二、加强什长、伍长的指挥……其三、加强兵种间配合……”
众人看着杨安玄用笔在纸上点点画画,用心记着他所说的要点,只要不傻,都知道杨军侯在传授兵法和用兵之道。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古今中外兵同此心,将来带兵打仗,今天学到的东西肯定能用上。
…………
守寨的士卒前来禀报,平氏县县令郭潜带着猪羊又来犒军了。
赵田挥手让众人散去,和杨安玄、严壮一起出营迎接,没有军令郭县令是进不了营的。
郭潜与赵田等人见礼进入大营,笑眯眯地道“本官读太史公所撰《绛侯周勃世家》,文中记载细柳营军纪森严,我看赵将军带兵颇有细柳营之风,难怪能以少胜多,剿灭了大复山的贼寇。哈哈哈哈。”
赵田干笑回应,杨安玄腹中暗暗发笑,郭县令这马屁算是拍到马蹄子上了,赵田哪知道什么细柳营,更不可能想到话语中暗捧赵田会像周勃那样封侯。
中军帐中坐好,郭潜寒喧了两句道明来意,“赵将军,听闻此次剿匪抓获六百多贼人,本官想把他们押回县中受罚,还请将军允准。”
杨安玄冷笑,这位郭县令打得好主意,六百多贼人多是青壮,这些人是免费的劳力,驱使他们耕种官田、平整道路、兴修水利皆可,到时候郭县令既能得利又能得名。
赵田摇头道“平氏城根本无力约束这六百多人,如果新野郡的兵马离开,这些贼兵若再做乱,郭大人恐怕难以应付。”
郭潜笑道“赵将军放心,吾会给这些人戴上刑具,再不斩断他们的脚拇指,他们别想逃走,反不了天。”
杨安玄一皱眉,这些人多是流民,被张华裹胁成为贼寇。
说起来大复山贼寇多达一千五百余人,平氏、复阳两县的县令“功不可没”。
“郭大人,是否刑罚过重了,这些人多是些求温饱的百姓,略施薄惩便是。”赵田不悦地板起脸,道。
郭潜冷森森地道“赵将军对这些逆贼太仁慈了,依本官看,他们作恶多端,如何处置都是罪有应得。”
杨安玄插言道“郭县令,据俘虏交待,贼首赵应带了四五百人下山攻打复阳城去了,山寨中逃走的贼寇亦不下二百人,若是这些人等我们走后前来复仇,不知郭县令如何应对?”
“啊,贼人没有全部抓获吗?”郭潜有些傻眼,若是还有四五百贼人在外,这六百多俘虏就变成了棘手的刺。
伸手捋须掩饰一下慌乱,郭潜道“那要烦劳赵将军多留些时日,剿灭剩余的贼人才好。”
杨安玄追问道“这六百多俘虏怎么办?”
郭潜干咳一声,道“平氏城内暂时无法处置这么多贼人,还是请赵将军酌情处置吧。”
…………
申时,杨安远带着兵马回归平氏城,没有进南寨,而是直接前往西寨。
前去救援复阳城扑了个空,赵应得知新野郡援兵将至的消息,带着人直接就逃进了山中。
驻扎在复阳城外寻觅战机的杨安远得到消息,大复山贼寇千余人下山袭击西寨,反中了官军埋伏。
贼首张华等人被杀,巢穴被剿,杀死二百多,抓获六百多,大复山贼患扫平。
不用说,较量的结果是杨安玄大获全胜。
杨安远呆坐帐中,默然不语,神情沮丧,老天何其不公,自己拼尽全力,接掌家业的梦想却越来越远了。
岑明虎愤然道“杨军侯怎么知道复阳城是贼人的诱兵之计,而在平氏城以逸待劳引贼人入伏,莫非早已知晓敌情,为何不告诉校尉?”
一句话点醒杨安远,细思当日帐中分兵时的情形,越想越觉得赵田、杨安玄形迹可疑,气恼地拍案而起,道“回平氏城,找杨安玄问个清楚。”
兵马在西寨二百步外列成方阵,杨安远和岑明虎立马在阵前。
瞭望楼上的兵丁看着寨外严阵以待的袍泽,有些茫然无措,这是怎么了,自己人要打自己人?
寨门打开,赵田、杨安玄等人策马驰出,在杨安远马前二十步勒马。
赵田拱手行礼道“见过杨校尉。不知杨校尉陈兵寨前,是何用意?”
杨安远没有理会赵田,看向杨安玄径直问道“三弟,你是不是早知复阳城遇袭是饵,大复山贼人真实用意是想袭击平氏城军寨。”
杨安玄微微一笑,丝毫不怯地应道“不错。”
岑明虎怒道“杨军侯,你知情不报,贻误战机。”
杨安玄冷声道“岑明虎,什么叫贻误战机?莫非你眼瞎,大复山贼人巢穴被剿,千余贼人或死或降,若不是你们放跑了赵应,此战堪称完胜。”
杨安远冷哼一声,道“杨安玄,你休要巧言争辩。我身为校尉,赵田是部司马,你不过是军侯,既知军情为何不向吾禀报?”
“两军争雄,各凭手段。”杨安玄冷冷地道“你若觉得吾有违军纪,回去跟父亲说。”
杨安远扬起手中马槊,指向杨安玄道“大胆,难道吾治不了你。”
赵田厉声喝道“杨校尉,你想引发内斗吗?”
扬手示意,严壮从营寨内率领士卒鱼贯而出,排成长列。盾牌如墙,长枪如林,弓箭手斜指,两军对阵。
杨安远目光阴郁,若是真要打起来,自己罪责难逃,只是羞刀难入鞘,举起的马槊该如何放下?
岑明虎朗声解围道“杨军侯,前次校场上败于你之手,岑某一直想找机会再次领教高招,今日得便,你我比试一番如何?”
阴绩在杨安玄身侧轻声道“岑家祖传刀法十分厉害,三少要小心。”
岑家先祖舞阴侯岑彭,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六,以骁勇善战著称,他所传的刀法肯定有过人之处。
阴绩不看好杨安玄,岑明虎是个武痴,每天习武的时间超过两个时辰,加上祖传的刀法招式精妙,杨安玄恐怕比不过。
自从修练出体内真气,不光气力渐增、耳目灵便,对战时还能感受到气机变化,清晰地捕捉到对手的招式轨迹,料敌先机。有此利器在手,杨安玄信心满满地挥动手中马槊,笑道“来战便是。”
鼓声隆隆响起,双方将士往后退开,空出二百步的空场给杨安玄和岑明虎相斗。
三尖两刃刀,长有丈二,精铁打制,重二十八斤,是十六岁成年时父亲岑纳所赠,几乎朝夕不离地相伴岑明虎六年多,握手处缠绕润以生漆麻绳,服帖适手,已经换过二十四次了。
手握刀柄,岑明虎心中无比自信,手中刀从未遇过对手,父亲更是破例将岑家祖传刀法相授,对他期以厚望。
鼓声停歇,岑明虎轻轻提起刀,开始催动座骑,朝着三十步外的杨安玄冲去,今日要一雪当日校场落败之耻。
马槊,锋长二尺,八面破甲棱,寒光烁烁;槊柄近丈长,柘木反复浸泡、阴干后胶合而成,韧性、张力十足,制槊名家韩倚耗时三年制成,杨佺期花费五两金购得,赠与杨安玄做成年礼物。
杨安玄右手举槊在空中一轮,毫无惧色地策马朝着岑明虎迎去。
此战,当立骁勇声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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