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江畋离去之后,临时充当茶棚娘子而被隔绝在外的一名中年妇人,也主动凑过来问道:“阿郎,难道您就这么将自保的凭仗,就这么交出去了么。”
“不然呢?”章俞微微摇头道:“这个消息固然是关系事大,但也就用在正确的人身上,才会有价值,不然也就是一张废纸而已。”
“阿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中年妇人却是有些不满的白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真打算放弃武德司这些年的经营所得;这般的作为,岂不是坏了多年来的基本规矩么?”
“这武德司的规矩啊,又怎么跟得上世事的变化呢?”章俞却是叹了口气道:“或者说这世道,已经让人看不明白了。但是武德司里的那些人,却还在抱残守缺,争权侵轧不休。殊不知外头的兽鬼祸乱,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就算你再多的荣华富贵,再多的权势名位;遇上了妖邪也就是一了百了了。而武德司偏生又是首当其冲,我也真是怕了。要是对付人心叵测的鬼蜮伎俩,我多少还有些经验心得;但是遇上率兽食人之辈,我的本事又有何用?”
“那阿郎为何不求助于哪位官人,以为另谋出路么?”妇人又忍不禁反问道:“就算武德司已经不是善地了,那也没有必要归隐乡野啊!您尚且年富力强,完全可以再……”
“妇人之见!那就真的是将小慕得罪死了。”章俞却是毫不犹豫的打断她到:“好歹是父女一场,若不想日后所有人都无可依靠,就不要轻易成为人家的负累和麻烦;这样万一我身后家里有事,至少有个令人忌惮的潜在奥援……”
“那也不要一心往乡下跑啊。”受了训斥的妇人,也不由低声咕哝道:“难道留在城里过日子,不舒坦自在么?”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流之辈。京城岂是那么好安居的。”章俞不由斥声道:“你眼前的这些舒坦自在,那是靠我的位置和名头换来的;一旦人走茶凉后,还有多少人会理你。往日那些交好逢迎的不来落井下石,就算是烧高香了。”
“更何况,就算到了乡下,想过怎样的日子,也是有说道的。”章俞又继续解释到:“咱们莫要指望乡里的风光与招摇,专门置办大宅童仆出入排场,那只会树大招风徒惹是非;但若能到某处大军庄里安身,无疑就妥当多了。”
与此同时,江畋也径直来到了西京里行院,下令敲响了召集留守人员的聚众鼓声;然后他站在衙前高楼的露台之上宣布道,“所有外行人员,结束修整和待机状态,披甲持械携带丙类装备,随我前往城内执行特别勤务。”
随即在一片忙碌准备的哗然声嚣中,江畋又对着内机房主事辛公平道:“接下来,请你拿着我的身牌和官文,前往御史台殿院跑一趟,照例请一位当值的殿中侍御史,或是左右巡事,东西推官之一,前来作为在场见证。”
聚集了约莫一个半团,共计四队的外行军士,以及二十一名直属队成员之后;江畋就亲自带领这些穿戴连身布背甲、蓝罩袍和兜形盔,人人骑乘高头健马的人马,高举若干清道旗牌,在一片侧目中一路向北穿城驰走而去。
而策马紧随其后的,还有好几辆装载着各色器械和不同用途的针对性装备,并强化过壁板和框架、轮毂;必要时候还可以展开部分车体,充当遇敌的掩体和车阵工事,或是兼职临时的囚室、奇物隔离空间的特制封闭马车。
因此转眼之间这支风驰电掣的队伍;就沿着纵向的光化门大街,来到了西市北区的小波斯邸附近。而章俞交出来的那张手绘地图上,所标注出来武德司亲从军五指挥之一,上三指挥的秘密据点,就位于其中的某条街巷内。
随后,江畋也被引入到了一处,专收买古董旧物的大型宝货行的斜对面街角处。而站在房顶上警戒和眺望的四名傔从/队长之一张褒,也跳下来低声禀报道:“监司,就是此处了。儿郎们都已部署到位,就等您的号令。”
“那就动手吧!”江畋点点头“尽量赶在万年县和金吾街使的人赶来之前,结束这一切”。随着轻轻吹响起来短促哨声,突然从街上响起碰碰几声,将十几个冒烟小罐抛射进了,这处名为“丰陈园”的大型宝货行院墙内。
随即,就变成从中炸裂、弥散开来的大片淡黄色烟气;以及在刹那间爆发开来的叫骂连天,大呼小叫、激烈呛咳和狂呕连连声。又变成了许多争相破门、撞窗、越墙而出的身影;他们冲到了街道上之后,就相继扑倒在地。
一边激烈呛咳一边呕吐不止;或是一边呕吐一边呛咳,或是满脸虚脱的趴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虽然这些被熏出来的人当中,看似男女老幼皆有;当精壮的男性无疑占据了绝大多数;而且还有好几位女性是衣不蔽体的状态。
而这能够制造出黄烟的小罐,就是西京分司/里行院的后勤部门,在解剖和研究了诸多异类的附带成果之一。来自一只特殊鬼人腺体的提取物,在经过稀释封存在罐里只要接触空气,就会散成令人难以容忍的刺激性恶臭。
原本只是当做野外用来驱赶兽群,籍此分辨普通野兽,还是突变异类的手段。然而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被当做特殊的催泪弹来使用的效果,同样也是相当的不错。至少在场的军士们上前收容和控制时,对方几无反手之力。
而当院内的的人都陆陆续续逃散,又被控制起来的七七八八之后。几名身穿灰色胶皮罩衣,头戴白琉璃风镜和突出碳盒过滤嘴面罩的军士,才依次上前站在高处的风头上举着手中的皮管,喷出一股股石灰炮制的碱性水雾。
而在这些碱性水雾的飘洒之处,那些那些弥漫在院墙、门窗和柜台内,淡黄色的刺激性烟气;也像是遇到克星般的纷纷消散,露出一片满地狼藉的地面和被撞倒、掀翻的七零八落陈设来。甚至还有零星死鱼般匍匐的身影。
不过,这些死鱼一般的身影被拖出来之后。却发现他们虽然看起来是口眼歪斜而惨不忍睹,但并没有人因此真的死掉;只是似乎因为受到感官刺激过度,而陷入了某种意识熔断、自我保护式的昏厥中,短时内醒不过来了。
而后更多穿戴防护的监司军士,顺着清理出来的空间,开始搜索起这处占地颇广的大型宝货行来;仅仅是在片刻之后,他们就依靠一只点燃后向下流淌、渗漏烟气的熏炉。在后园仓房内找到了一处,进入地下密室的暗门。
然而砸开门的瞬间,迎接他们的是暗门内,漏网之鱼所放射出来的暗箭和飞刀;却被突入军士的厚重甲胄挡住。然后在狭促的空间短促遭遇乱战中,被起来的横牌和叉棍逼退后;带队傔从张褒也当机立断使用了特殊物品。
随着隐约一声尖锐的声响,透过土石厚重的地面传到了外间之后;源自地下的冲突也就彻底结束了。随后抬出来十多名穿着武德司公服和官服,却口鼻溢血的倒霉蛋之外,还有好几个身上带着明显拷打痕迹的特殊囚徒:
而作为带队的傔从长之一张褒,也端着从中搜检出来的若干证物,还有明显属于东都本部的身牌凭信;陈列在了江畋的面前,而恭恭敬敬的说道:“监司,幸不辱使命……,你要找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而这时候,外间也响起了更多的喧哗声。却是之前而来的万年县捕吏和不良帅,都被当街挡下来之后;回头又请来京兆府直属的快辑队和管城队;与金吾街使的巡队一起,前来追问惊扰街市的责任。然而江畋却微微一笑道:
“放开街头的封锁,都让他们过来好了;我这里正好有些关键性的东西,需要他们这些第三方背景的见证了。”紧接着,他又拿出那枚玉珏,交代给外行副尉李环道:“劳你到银台门去递个口信,就说有人暗中妨碍调查。”
随后,辛公平才领着一名石青官袍,头戴平弁冠的御史殿院当值老御史,姗姗来迟的出现在了这处街头现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