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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好是例行的休沐日,郑娘子母女也比往常睡得更晚些;带着一身露水夜游归来的江畋,就遇到裴妃派人前来通报。却是身为东宫药藏局奉御,兼大内尚药局直长的孟铣,已从东都赶回来。
因此在不多时之后,江畋就见到了满身风尘仆仆,甚至还未及梳洗和休息;而显得倦色、疲惫明显的孟铣。当然了,作为百岁药王孙思邈晚年看重的门徒之一,他今年已经54岁却保养的相当不错。
虽然因为养生得法,原本还有些富态圆润的他,比上次见面时又消瘦了一些,也多出了淡淡眼袋什么的;但是精神反而愈加的亢奋;就仿若是无时无刻都有一抹,明亮而无形的火焰在燃烧着一般。
因此,当江畋慢悠悠的穿过诸多檐角、瓦顶和墙垣,来到了被提前清空的西池院内,出现在他面前时;孟铣正在吃东宫提供的早食,虽然只是简单的羊汤蘸胡麻饼,但他慢条斯理的吃的津津有味。
把一碗羊汤蘸饼,吃出了珍馐美味的感染力来;直到见到江畋的那一刻,才骤然打破了这种从容和自在,却没有多少咀嚼声的静谧。只见他毫不犹豫站起来,不顾衣袍沾上些许汤汁和饼渣急促道:
“可是可是狸奴仙人当面,孟志方在此有礼了;”在得到了江畋的确认之后,他又满眼热切的稽首恭声道:“当初承蒙仙人指教,传某救世济民之法,自此破解疑难活人无数,却深藏不为居功。”
“更令某厚颜得以窃据功名,在世间获得偌大的名声,更得以天家的优遇与权位相待,实在是问心有愧;唯有竭力以赴,替您传扬功德一二了;只是医道博大精深,越发研习就越觉得见识卑微。”
“所幸,尚有狸仙尚可请教,恨不得日日夜夜耳提面醒才是!”说到这里,他在再度出崇敬和期盼的表情道:“狸仙明鉴,您托付于某的数条怯除风邪病害的法门,如今尚有许多疑难须得请教。”
“其中以治疗南方痎疟的青蒿素萃取法,所获进展最多;通过酒萃浸取黄花篙后,通过口服和肌理注入药液,已然有数十例病症的缓解,乃至是迅速的痊愈了;唯一的妨碍就是长期贮存和输运。”
接下来问题最大的是胺磺,这原本是一种红色的人工化合染料。只知道属于合成氨的副产品,但可以通过降解硫磺,来获得一些成分近似的化合物。因此目前毫无头绪,只能在诸多活体样本试错。
其次是对于青霉菌的灭活提取了。虽然在生活中这种东西遍地都是,随便找个柑橘类的表皮,都能收集到并繁殖出相应的菌株;但是想要保持其纯净,而不是被其他什么杂菌所污染就勉为其难了。
最后是后世被当做兽用消炎药的大蒜素,这也是一条最容易出成果的捷径;毕竟蒜头同样也是量大管够的存在。通过蒸馏冷凝和酒精萃取之后,很容易就获得最原始的溶液;足以治疗大多数感染。
经过这一年多点额临床试验,这也是最有概率解决,困扰太子李弘多年的痨瘵/肺病:但也因为这种疑似肺结核的病症,从小到大已经伴随了他多年,导致身体严重的亏虚,所以反不能马上用药。
需要用各种温养手段,将身体状况调理到最合适的状态,才能够籍此对症下药;在拔除病根的同时,还不至于让后遗症将身体搞垮……当然了,江畋并非真正的医学或是临床出身,只能纸上谈兵。
相比之下,江畋其实更加熟悉的是,野战医疗和救护相关的一些常识;比如针对各种伤口的包扎和清创,外科相关的现场急救和局部手术的经验;也包括扭伤、挫伤的复位和导引,淤肿积液排除。
但好在,他既有另一个时空中,大唐诸多医方和案例的积累成果,还能够从不同的时空中,获得临时性的场外咨询和专业建议。所以,倒也没有因此被难住,反而又指导了一些后续的案例和经验。
说到后来太繁杂了;他干脆拿出一些已经被整理好的医书,当面交给对方;其中也包括了他的恩师孙思邈,在后世流传的《备急千金要方》《医家要钞》;以及孟铣本人尚未问世的《食疗本草》……
当然了,这套由后世人刊载和校正的东西,拿出来展示在面前之后,他的表情也别提多么的精彩了。简直就是眼珠都要突出来,将其翻看了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的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继续提问。
在相互一问一答和讨论中,度过了一整个上午之后,“对了,你那位恩师孙真人,又是怎么看待此事的。”江畋顺势又问道:“你又是如何与他解释,这其中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并说服之呢?”
“某乃是依照古时传说之故,假称夜间行路时,有神人入梦授书遂得其法。”孟铣闻言却是露出复杂表情,深有感叹的看着江畋道道:“但恩师亦颔首曰,世间万物自有其奥妙,当怀敬畏之心。”
“真不愧是后世人公认的药王菩萨化身。”江畋也点头赞叹道:“竟有如此豁达开明的心胸;这可真是你的幸事,也是当世人的幸事;既然如此,日后若有合适的机缘,我也不妨见他一见好了。”
“这可真是恩师的莫大机缘了。”孟铣也不由心悦诚服的赞叹道:“只是某家和恩师一脉如此下来,始终代行和生受了狸仙偌大的功德和恩惠,当下尚有什么地方,可以为狸仙绵尽薄力之处呢?”
“这个嘛,既然伱说了,我也正好想起一件事了。”江畋却也没有的矫情和客套,当即就开口道:“我需要你在门下找一个陇西道,或者最好是河湟出身的人士,就征略吐蕃之故代为上书朝廷。”
“征略吐蕃之事,这只怕是并非某家的职分和擅长。”孟铣闻言诧异了下,随即不知脑补了什么东西,当即就露出郑重颜色道:“某家明白了,这其中自有极其重大的干系,还请狸仙吩咐就是。”
“你这样说,也没有错。而且这事牵扯起来,其实也在你的职分之内。”江畋顺势点头道:“那你可知吐蕃所在逻歇、羌塘,自古而言就有三害三弊,尤其是对劳师远来,不习水土的大军而言。”
“愿闻其详。”孟铣当即越发神色凝重道:江畋这才继续道:“其实就是高原山地所致的雪盲、缺氧和烹食难熟,水土不调;此三害之一雪盲,就是冰川雪山反射阳光炽烈,严重损害行者视力。”
“缺氧则是高山大原,远比平野空气稀薄,无论是行军还是劳作都要加倍费力;一旦操劳过度,外来人等很容易引发肺疾。而烹食难熟的问题最大,高原之地本身草木稀疏,长期柴薪燃料匮乏。”
“再加上,烧开沸水的温度,远远低于平野低地,这就导致军中可以供应的吃食难以做熟,更没法灭杀水土中的风邪疫种;因此,一不小心就是大范围的腹泻、痢疾横行,诸军将士颓丧无力……”
没错,江畋这是为两年后,那场第二次大非川之战,预先进行铺垫和未雨绸缪。因为,作为唐朝对外战争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大败,基本都是缺少准备的情况下,贸然深入陌生恶劣环境的恶果。
之前的大非川之败,薛仁贵能够率领残部身而退,并没有让朝廷重视起其中的地理/气候等环境因素;反而是更多在意是将帅的问题。因此要等到第二次大非川之战的军覆没,才真正吸取教训。
此后,唐朝就在没有试图越过青海,而深入到高原内陆的前后藏地区;而始终是以扶持和拉拢,本地的党项羌、吐谷浑等附庸部落,与吐蕃进行长期的拉锯对抗;慢性的消磨其实力直到安史之乱。
当然了,同样的反面例子,还有七十年后的天宝战争;因为边境的朝贡矛盾,所导致的针对南诏讨伐战争,一度由大将李宓率领的剑南兵,打到南诏腹地的苎萝江边,迫使南诏王皮阁罗主动求和。
然后就迎来了云贵高原的雨季,军中爆发了严重的瘟疫和其他疾病,被南诏军乘势反攻击败之;而现任的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乃是当朝宰相杨国忠的心腹,为了掩饰战败又从河北调集兵马再战。
结果,这些原本为备边和讨伐阿不思突厥,而在河南、河北境内聚集起的百战老卒,根本不习南方雨林的水土气候,未遇敌就因为毒虫瘴气湿热纷纷病倒,十数万人马就这么相继断送在云贵之地。
等到安禄山在范阳以六郡反叛,偌大的中原之地,居然没有现成的可战之兵;只能靠紧急派往救火的名将封常清、高仙芝,仓促募集十几万新兵,来抵抗进攻东都的范阳边军,然后被一冲就散了。
河南河北境内再也无力抵抗,数日之间数十州郡尽数沦陷;靠身为常山刺史的颜真卿、颜臬卿兄弟,以及诸如封丘县尉张巡之类的忠臣义士,就地所号召和募集的义军,为国家和朝廷浴血奋战。
因此,有机会间接影响到这段历史的话,江畋也不介意为之做点什么,来试图改变一下未来的结局和命运。多保下一些会死的人物和将士们。
(本章完)